“牽牽”是爹起的小名,也是爹常跟她玩的牽牽遊戲。從小爹就疼極了她,說她出生時,爹站在房門外等著,聽到她的哭聲時,正好一朵梅花被風吹落,沾在了爹的衣袍上,所以,爹給她起個名字,叫沾衣,說她就是一朵沾在爹衣服上的小梅花。可是爹轉念又想,覺得“沾衣”太不好,爹巴不得她黏在他身邊,可不能“沾衣十八跌”,於是,改成了“牽衣”,希望她一直牽著爹爹的衣袖不放手。雖說如此,但其實,明明是爹老喜歡牽她的手,叫她“牽牽——”,“牽牽——”。
“來,牽牽——。”
記憶裏一個少女嘟著嘴,臉上洋溢著喜悅歡快地朝敞開懷抱的爹爹跑去,然後在最後爹要牽起她手時,偏調皮地躲開,一轉身,扔給爹爹一個白眼,皺鼻嘲笑他一聲“幼稚”,然後昂首挺胸大跨步地走了。
如今的梅牽衣卻跑不動了,她不自覺地走上前去,慢慢地,然後小心地把手放進梅青玄的大手裏。大手合上,薄繭糙糙地摩著她細嫩的皮膚,就像以前曾喝過的大麥茶一樣。嘴忍不住撇起,眼眶不知不覺就****了。
“爹——”
是,那是夢,這才是現實。娘還會抱她,爹還會牽她的手。這才是現實。
“哎喲,誰欺負我的寶貝牽牽了,告訴爹,爹去教訓他。”梅青玄有些受寵若驚地抱著懷裏不斷蹭著的小腦袋,仰頭望天細數著,上次這麼抱著女兒是什麼時候的事?
“爹,宋大夫來了。”
梅牽衣從梅青玄的懷裏抬起頭來,望向院門口。青衣的梅疏凝引著一個大夫模樣的人進來,旁邊還跟著一個鵝黃春衫的女子。梅牽衣一見那女子,臉色陡變,不知哪裏來的衝動,猛地推開梅青玄,一把衝了上去。
“金雨朵!”
鵝黃衫子的金雨朵原本揚起的笑臉頓時怔住。“牽牽?”
梅牽衣揮臂正要甩鞭過去,卻忽地發覺手掌空捏,並沒有鞭子。她愣了愣,驀地停住收手,再眨眨眼,看著眼前明豔瞠目的女子,再看看她旁邊的青衣男子。
梅疏凝,她的哥哥,一隻手提著那把從不離身的劍,另一隻手則扶著被驚到的金雨朵。
雙……臂?
梅牽衣甩甩頭,又望了他們一眼,頓時局促了起來。“我……。”注意到梅疏凝身後的大夫。她記起來了,是宋大夫,每次她惡夢醒來,娘都很擔心地叫哥哥去請宋大夫來幫她開碗安神藥。
“我……頭暈。”她捂著額頭掩飾過去。
宋大夫替她看完診,同梅青玄夫婦在門外小聲解釋著診斷結果。爾後梅疏凝送大夫回去,冬枝跟著去取藥,梅青玄回來在旁邊逗了她兩句後出去重新安排行程,留下梅夫人和金雨朵陪她說話。不多一會,梅夫人也走了,留下金雨朵一個人,趴在她床邊,朝她眨眨眼。
“牽牽,你老說你膽子大,怎麼偏偏老是被夢嚇著呢?”
梅牽衣怔怔地望著她美麗的容顏,想到夢裏的展涼顏喜歡著她,所以不喜歡自己。她恨極了她,想方設法都要殺她,哥哥不讓,爹不讓,娘也不讓,她以為他們都喜歡她,明明她是他們的女兒妹妹,為什麼他們都向著金雨朵。
噫,那是夢,隻是夢!
“要不這樣好了,牽牽,你以後再做噩夢,就舉手大喊金魚姐姐,如果你叫了,我卻沒出現,就一定是在做夢,不要怕,睜開眼睛醒過來就好了。”
這段話,好熟悉啊。她不知不覺地順下去問:“那如果你出現了呢?”
“那就更不用怕了!有金魚姐姐在,牽牽還怕什麼?”金雨朵拍著胸膛保證,慧黠的眼睛眨巴眨巴。
梅牽衣瞠著圓眸,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那真的隻是簡單一個夢嗎?
她猛地打了個寒顫。她殺了爹,殺了娘,砍了哥哥一隻手臂,還要殺金魚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