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卷 第2章 我那沉在水底的村子(1 / 3)

小巷的盡頭,亮著一盞橘光。

應該就是『無窮館』門前的那盞燈。爬滿爬山虎的紅磚洋房,幾乎已埋沒在時間的洪流裏,每天傍晚被點亮的那盞燈光,成了這房子裏仍具生命力的唯一證據。

住在房子裏的少年。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但對他的惦念,卻勝過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庭院的林間,隱約可見的身影。憑窗俯視街道的眼神。

他不知道我,但我知道他。知道,而且注視著他。

有時,我把他當成神來崇拜,有時,我又把自己當成了神,觀察著他的一切。

他並不知道。不知道我腦中的那個自己。不知道我已經化身成在天地間高速穿梭的可憐祭品——小羊。

圖書室傳來了一些聲音,我放下手中的筆。就在這時,蟬鳴又開始了,我突然想起自己正身處在社團活動已經停止的暑假。明明是中元節,還說要送書過來。業者一定是沒注意到我在值班室,所以就把東西直接送到圖書室去了吧。我站起來,打算過去看看,突然靈機一動,打開了電視機,而且還把音量調到最大。如此一來,就算彼此錯過了,他也會跑過來看看吧。某個遙遠城市的日正當中的棒球賽。玻璃杯裏裝了麥茶,還沒開始喝,冰塊就融了,又把書桌給濕了一片。

趁著現在沒人,管他是在校園,我照樣拖著木屐。踩得亞麻油地氈的地板震天作響。反射的聲音回蕩在鋼筋水泥建築物的每個角落。追逐著熟悉的聲音,我突然發現,原來自己已經愛上了這個打算度過一整個夏天的無機質建築物。

正值夏日,圖書室周邊卻有如廢墟般寂靜無聲,一片昏暗。我把幹掉的蟑螂屍體踢到牆角,打開了木製拉門。緊閉的窗戶,窒悶的空氣。些許的黴味。我在書架間仔細地看了又看,卻一個人影也沒看見。我還以為是自己心理作用,正打算離開往走廊前進時,才發現到還借書的櫃枱邊擺了一個包裹。打開一看,沒錯,正是我訂的文學全集的殘存本。

回到值班室前,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大對勁。聽不到電視機的聲音。會不會是業者?我不動聲色地往裏頭瞧,沒想到屋裏竟有個年輕男子。他背對著我,在書桌前站了好久。

「你在幹什麼?」

聽到聲音,男子慢慢回過了頭。看到他手裏拿著我寫到一半的稿紙,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頓時漲紅。我知道他是個年輕男子,但看他笑起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恐怕還隻是個高中生吧。他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嗎?為了不讓他看出內心的焦慮和不安,我慢慢地伸出了手。

「還給我。」

男子很幹脆地把紙還給了我,並且還擅自喝光了桌上的那杯麥茶。

「好熱喔。」

他把電風扇的風灌進白色T恤裏,然後眯起眼睛看著我。「你是小說家?很暢銷嗎?」

他應該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才對。我鬆了一口氣,自嘲地撇了撇嘴。如果是暢銷小說家,那幹嘛還要待在暑假的值班室?男子根本不在意我沒回答他的問題,徑自離開了電風扇,下到水泥地上穿上了他的運動鞋。

「你在圖書室有看到書吧?帳單和彙款單已經都放在裏頭了,就麻煩你了。等我確定收到貨款後,再把收據寄給你。」

「喔,喔喔。你果然是書店的人。是工讀生嗎?」

「差不多啦。」

他打我身邊走過,不疾不徐地離開了值班室。「再會羅,宇佐見左右吉老師。」「你怎麼會……」

我下意識地衝出了值班室。職員專用出入口旁邊的出勤欄。在一片紅色當中,就隻有我的名牌掛出的是黑色的那一麵。他仿佛早就料到我會去追他,隻見他用指尖,在那塊小小的木牌上輕輕敲了一下。

被發現秘密的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男子的背影離去。就像個在陌生城鎮遇上停電的旅人,束手無策地在出入口站了好久。

盡管如此,我還是按耐不住要去『無窮堂』。

晚霞滿天,蟬鳴有如掉落的花朵般孤寂地叫個不停,我離開學校走下了山丘。山丘下細窄的產業道路。沿著那條路往黑夜走去,便是『無窮堂』了。率領著背後的夕陽餘暉,我一邊看著自己在地麵上拉得長長的身影,一邊走向黑暗。『無窮堂』位於產業道路、車站以及通往鎮上的連向道路,三方所交會的T字路上。那是一家采用曲屋式建築,從門燈到窗框都十分講究的舊書店。我之所以那麼愛光顧這家店,除了他們有高人一等的眼光外,老實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這裏是本田真誌喜的家。

推開生鏽的鐵門,我走到了往產業道路凸出的店鋪前,正當我把手放在拉門上時,突然察覺好像有人在院子那邊。我想過去打聲招呼,於是繞了過去,往院子一看,看到了本田真誌喜站在大樹底下的背影。

稍暗的光線中,我倒抽了一口氣。因為我注意到了站在本田對麵的那個人。那個人,就是白天在值班室偷窺到我的秘密的那個年輕男子。

他一定是來跟本田密告稿紙上的內容吧?你學校的老師實在有夠變態。他是不是那樣說的呢?而本田,又是怎麼回答他的呢?喔喔,宇佐見?誰都知道他是個怪家夥呀。本田那張淡色係標致的臉孔會不會因而扭曲,而且還浮現出輕蔑的笑容呢?我再三玩味難以言喻的顫抖和甘美的恐怖。拒絕總是甜美的。對我這種隻能偷偷眺望的人來說,那就是至高的喜悅。

不過,最叫我在意的,還是本田跟那個年輕男子的關係。學校裏的本田,總給人一種冷冷的感覺,是個比較成熟的少年。然而現在的本田卻顯得很興奮,不斷地在追問著年輕男子。雖然我聽不到他說話的內容,但看得出他刻意壓低聲音,哀求似地不知在對他說些什麼。

原來,他也是有感情的。目睹這理所當然的事實,我的心竟出現了奇妙的顫動。學校裏的本田,總是安安靜靜地看著書。他的容貌,加上他身上揮之不去的寂靜,使得他看起來就像是來自幽玄世界的人,跟周遭的學生格格不入。至少,他給我的感覺是這樣的。當然,我也不是從沒看過他與人聊天或是開個小玩笑。但是,不管跟誰在一起,他都不會讓人窺得他情緒的起伏,仿佛置身在涅盤當中一般。我無法克製內心的亢奮,忘情地注視著本田,甚至連要躲藏的事都拋到了腦後。現在正是六條禦息所要去挑釁葵之上的時候。我忍不住在腦海中浮現出能劇『葵』當中的場景。當冰冷的麵具底下,迸發出激情時,觀眾都會被那充滿張力的緊張感所震懾住,感受著舞台上所彌漫的一股不知所以的悸動。本田就像個沒有體溫的洋娃娃,如今,這樣的本田就要以最為熾熱的姿態出現在我麵前了。

白天的男子倚著大樹,輕輕把手放在咄咄逼人的本田肩上。接著他抬起頭,從正麵捕捉到了我的身影。從他的眼神,我知道他老早就發現我在偷窺了。男子並沒讓驚慌失措的我有轉身逃跑的機會,他稍稍彎下了腰,視線則依然停留在我的身上。他湊在本田耳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注視我的那雙眼,流露出揶揄的神色,傲慢地笑著。

本田聽到男子說的話,驚訝地轉過身來,一看到我,立刻又恢複成如陶器般的靜謐氣質。他露出了平靜到讓人感覺不到脈搏跳動的笑容,從他身上已經完全感受不到之前與男子對峙時的激動和熱情。

「不好意思,店裏頭沒人。我爺爺去書市還沒回來。」

本田離開了男子走向我。沒、沒關係啦……我嘴裏說著這些,眼睛卻不時偷瞄著跟在本田後頭的男子。這個男的到底是誰呀?從剛剛本田的反應看來,他似乎並沒把我的事說給本田知道。這個男的為什麼不說呢?為什麼沒把我的秘密公諸於世呢?雖然這個男子一臉世故,佯裝鎮定,但頂多也才十幾不到二十吧。搞不好才隻是個高中生而已。依常理,他應該會流露出得意之色才對呀。應該要覺得好玩極了,仿佛如獲至寶般大肆宣揚才對的。但他卻守口如瓶,一個字也沒透露出去,反倒更讓人感到發毛。

本田似乎感覺到了我的心思,突然意識到男子的存在就是造成我會那麼想的主要原因。

「喔……老師,這位是瀨名垣太一,偶爾會來我們店裏幫幫忙。」

「喔喔。」我還是回答得吞吞吐吐的,男子則是很有禮貌地對我深深一鞠躬。

「剛剛我們好像見過麵呢。真巧。您常來『無窮堂』嗎?」

我敲了敲怦怦跳個不停的胸廓。這個叫做瀨名垣太一的男子,該不會是設了什麼局,想引我中計?還是,他根本沒把我寫的東西當一回事?無論如何,至少,隻有「他什麼也沒發現」這一點,是絕對不可能的。很顯然的,瀨名垣的眼神裏,蘊含著對於我的某種情緒。

本田拉開了店的玻璃門,壓根沒察覺出我們之間的糾葛,很自然地順口問道。

「什麼?瀨名垣。你已經把書送過去啦?」

「我在來的時候,順道先去了學校一趟。」

「圖書室好找嗎?」

「每個學校的構造還不都長得很像。不過呢……」

瀨名垣壓低了聲音。我不禁豎起了耳朵。屏住氣息,心裏想著,瀨名垣終於要把秘密抖出來了。

「掛在圖書室裏頭的畫,實在是有點……」

不知道他湊在本田耳邊,到底說了些什麼,隻見本田故意生氣地說:

「你少在那邊胡扯了。」

接著,馬上就忍不住抽動肩膀,噗嗤笑了出來。瀨名垣也聳聳肩,

「你一定也常那麼想,所以才會笑對不對?」

他露出了戲譫的笑容,然後就像是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似的,著手分起了身邊的那堆書。兩個人相處起來是那麼的自然,沒有一點隔閡,完全看不出沒多久前才剛發生過激烈的交鋒。

我從書架間的縫隙,一直看著那樣的他們。兩個人就像是小孩子似的,為了一些無聊的事,或鬧或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本田,我竟產生了類似陶醉的暈眩。我所認識的本田真誌喜隻有兩個,一個是在學校裏規規矩矩,態度冷淡的他,另一個則是在這間舊書店裏靜靜傾聽書本囁嚅的他。原本隻用黑色勾勒出輪廓的刺青,突然摻進了鮮豔的朱紅。我假裝在望著書,腦子裏卻一直想像著那件事。刺青師傅,吸吮著浮在皮膚上的血珠……

「宇佐見老師。」

突然聽到有人從後麵叫了我一聲,拿著書的手緊張地滑了一下。書本夾帶著空氣落下,發出清脆的聲音。我完全沒辦法回頭,隻是提心吊膽地看著繞到身邊的年輕男子。瀨名垣彎下了腰,舉止優雅而從容地撿起了地上的書。

「老師明天也值班嗎?」

瀨名垣一邊把書放進書架上,一邊用強烈的視線看著我的側臉。我知道自己緊張到流下了黏膩的汗水。我空虛地注視著書架上一整排書的書背。

「喔,是啊。中元節期間,每個老師都忙著返家。反正我這個單身漢……」

瀨名垣當然不會想要知道我的境遇。為了不讓坐在櫃枱的本田看到我,我有半邊的身體是緊貼著書架的。

「老師。我呢。明天挺想遊泳的耶。」

「啊?」

聽到我傻傻的反應,瀨名垣稍稍歪著頭,弩了弩嘴巴。就像是大型的貓科野獸,在思忖著到底該不該吃下眼前這頭捕獲的獵物,態度從容而自得。

「我很想遊泳,所以,一切拜托羅!」

瀨名垣仿佛又嚼了一口含在嘴裏。直到這時,我才發現,原來他的意思是想要使用學校的遊泳池。

「不、不行。暑假期間要用遊泳池的話,得事先申請才行。而且個人不能夠擅自使用。」

「所以我才要拜托你呀,宇佐見老師。」

瀨名垣一直緊盯著我的臉,壓低聲音說。

我沒回答,隻是低著頭。然而我明白,瀨名垣其實是拿那件事作為盾牌,想要利用我。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後,原先對瀨名垣那種深不可測的恐懼立刻消滅了一大半。反正過了明天,其他老師就會為了指導學生社團活動之類的事,陸陸續續回到學校來。縱使他企圖為所欲為,但高中老師的權限畢竟還是有限的。眼前的問題隻是遊泳池。我依然低著頭,卻忍不住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喂,真誌喜。老師說我們明天可以去遊泳池玩耶。」

瀨名垣故意說的很大聲。本田忐忑不安地從櫃枱走了下來。

「真的可以嗎?老師。」

我回以既得意又曖昧的笑容,然後便匆匆離開了『無窮堂』。

但是要想把少年弄到手,我必須先除掉一些障礙。那既是『無窮館』這棟建築物本身,同時也是夜夜造訪少年的謎樣的影子。影子從館的後院升起,化作人的模樣,偷偷潛入黑暗的館裏。我從樹叢中,看著少年和影子在窗邊聊上一整晚。要是我能用視線將影子燒成灰燼,讓它消失,那該有多好。可是,也不知道影子知不知道我在偷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炫耀似地時而用這隻手,時而用那隻手,撫慰著少年的無聊。對他訴說位在世界中心那顆晶瑩剔透的水晶的故事。或是用進口撲克牌來場詭譎的占卜。少年愛慕著影子,將自己的一切全獻給了影子。而我,卻受阻於『無窮館』的厚瓦,至今仍無法接近少年一步。

我那蒼茫搖曳的嫉妒心。究竟該如何,才能讓影子遠離少年?

接近中午的時候,瀨名垣和本田出現了。當我注視著微微對著我點頭的本田,將遊泳池鑰匙交給瀨名垣時,手還在發抖。我總是這個樣子。本田的存在每每讓我產生過度反應,抖得不像話。我不喜歡那樣,隻好將他關進我的世界。逗弄虛構世界裏的他要容易多了。我可以隨心所欲地看著他,不需要顧忌他的反應。雖然我明白,這種空虛行為的代價,就是讓自己愈陷愈深。瀨名垣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慫恿我:

「老師,你也跟我們一塊遊泳嘛。」

「就算在值班室,也沒什麼事情好做,不是嗎?」

猶豫了一陣子後,我告訴自己「站在監督少年他們的立場,我是應該這麼做的」,於是便跟在二人後頭走向了遊泳池。當然,我不是不能拒絕。我這個人也是有自尊的。但是,比起在狹小的值班室裏寫著過時的小說,跟本田接觸的機會,哪怕隻有一丁點也好,還是比較具有吸引力。

瀨名垣根本不理會我的抗議,穿著衣服就跳進了水裏。水麵有好一會兒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泡。我茫然地佇立在池邊。陽光燦爛,剛剛被水聲給嚇得噤聲的蟬,又再度叫了起來。站在我旁邊的本田,先是對著恢複寂靜的水麵大吼:

「瀨名垣,你給我上來!」

接著,又對著我一鞠躬。

「很抱歉,他這個人實在很沒常識。」

麵前的水麵向上隆起,瀨名垣露出了頭。他用一隻手撥了撥濕淋淋的頭發,然後手肘抵著池邊,抬起頭看著我們。

「隻有那種看起來正經八百的人,才會突然做出沒常識的事情出來。小心點喔,真誌喜。」

本田揚起眉毛。

「『看起來正經八百的人』?你指誰啊?」

他把問題踢回給瀨名垣,而我那因緊張而僵硬的笑容卻牢牢貼在臉上。很顯然的,瀨名垣這是在指桑罵槐。他看到我緊繃的表情後,噗地笑了出來,然後便換了話題。

「這遊泳池實在有夠深耶。」

「因為有跳水台的緣故呀。」

聽本田這麼說,瀨名垣才恍然大悟似地向後仰頭。而我,也把視線移往到那裏。水泥黑塔高高聳立,宛如一架要飛向月球的太空梭。

背對著後方那一排校舍,我和本田在樹蔭底下坐了下來。樹枝向外伸展,頭上的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本田望著受到目光亂反射的水麵好一會兒後,目光終究還是落到了他帶來的書本上頭。

「你不遊嗎?」

「我不太會遊泳。而且皮膚被曬紅後會很痛。」

這也難怪,我看著他露在白色棉衫外頭的手臂和頸脖子。深綠色的影子在他的皮膚上烙下許多斑點,昨天那場刺青的幻想又再度浮現在我腦海。察覺到自己的視線帶有犯罪意識,我連忙將目光移開。而瀨名垣依然還是穿著衣服,不斷地在遊泳池裏反複潛水。天空是一片由湛藍所萃取出的深色宇宙。純白光潔的積雨雲,就像是道具般,顯得那麼的不真實。

本田納悶地看著笑出聲來的我。我幹咳兩聲,把手撐在背後,重心後移,抬頭仰望天空。

「沒什麼啦,我隻是想到夏天真的來了。」

「是啊。」

本田闔上書本,也跟我一樣地抬頭看著天空。「感覺好不真實喔。」

無論跟誰,本田都保持著同等的距離。他不像一般高中生對人有明顯的好惡之分,渾身散發出一種冷冷的溫柔氣息。他對人不怎麼有興趣這一點,我很早以前就已經看出來了。不……這麼說有語病。他其實是假裝漠不關心罷了。所以才會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溫柔,一樣的冷淡。我不明白他究竟是本來就無所求?或是已經放棄了?還是心裏存有某些芥蒂,所以無法和人交心?其實,我隻是自作主張地把他跟自己重疊在一塊而已。不對,我是因為覺得跟本田在某些方麵很契合,所以才這麼做的,就像是在這片夏日晴空中感受到欺瞞的顏色一般。要是本田知道了我的想法,大概會覺得困惑而露出安靜的笑容吧!盡管明明知道,我還是深深被這個少年所吸引。

背後所靠的那麵柵欄,發出有如搖晃牢籠般的聲音。我嚇了一大跳回過頭去,結果看到一個穿著深紅洋裝的少女和用網袋提著一個大西瓜的紅發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