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星期天,一大早,平凡的家庭婦女高羽同誌就把老公孩子都伺候好了,一家子手拉手出門,到了路口分成兩路,一大兩小去植物園,而她則拐了好大一個彎,來到高城住的地方——昨天她媽念叨了一天,讓她有空就發揚一下姐弟愛,去看看高城——昨天,經多方牽線搭橋,高城好不容易答應去和了一個女孩子見麵,她這次也是探聽一下這次見麵的結果。
高城估計也才剛醒,對她的到來並無特別表示,睡眼惺忪地叼著牙刷來開了門,又慢慢騰騰走回去浴室裏。高羽挑剔地把客廳審視了一遍,然後挽起袖子,開始進行戰鬥。
單身漢的家,一般來說兩個極端,要麼就亂成了耗子窩,要麼就東西特別少,貧乏得能餓死耗子。高城屬於後一種,高羽沒一會就把客廳整理出來了,進去臥室前,還意思意思地問了聲:“你房裏沒什麼不能給我看見的東西吧,我可進去了啊?”
高城含含糊糊應了聲什麼她沒聽清,自動推測為否,便推門進去。
臥室大概是高城在這整個家裏最常使用的地方,所以東西也最多最亂,換下的衣服胡亂地堆在一起,高羽拿起幾件嗅了嗅,判斷應該是他昨天換下來的,還沒來得及發餿,但也該洗了。
收拾了一陣——主要是搜尋有沒有什麼臭襪子被塞到了角落裏——當高羽終於直起腰,一轉身就僵在原地。
高城的房間裏沒什麼東西,一桌一椅一櫃一床,一進門任誰都能一目了然,是以她剛才也完全沒注意到有什麼不同。這床還是她給高城挑的,高城見到實物的時候,莫名其妙的說這床也太悶騷了吧,平常人誰買這麼大的床……這橫著能躺四五人了,誰睡覺這麼能滾啊?
牢騷歸牢騷,他倒也沒空再去換。就這麼一直用著。
現在,就在這張悶騷的床上,枕席淩亂,床上的被子沒收起來,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被子下麵的鼓起了一個包,明顯是一個人的形狀,且就滾到了高城所謂常人不能達到的床邊緣。
高羽深吸一口氣,倒退著出了臥室,找到正在就牛奶啃麵包的高城:“你房裏,”她一頓,換了個更確切的詞:“床上有人。”
高城茫然地看了她一會,才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聲:“對了,那誰,差點忘了。”眼神坦蕩蕩,一點沒有不好意思。
他這反應,高羽倒略微放下心來——看來,是比較穩定的關係了。她再吸了一口氣,謹慎問:“男的女的?”已經做好能接受一切答案的心理準備。
啊?高城這是真的愣住了,“什麼男的女的?”他終於意識到他姐和他的對答之間似乎出現極大的誤會:“不就袁朗嘛,姐你想什麼呢?”
啊?啊!!高羽本來都提到一半的心啪唧一聲砸地下,摔得碎碎粉粉:“袁朗!!!!???”
“啊,”高城被她這一驚一乍的也嚇到了,“就內什麼,他剛好過來嘛,怎麼啦?”
嫌她還不夠震驚似的,這時候房間裏那個也出來了,高羽盯著他看,袁朗大大咧咧露著相當有看頭的上身,下身則套著一條高城的運動褲,嘴裏還埋怨:“高大小姐,你大清早能不能控製下你的分貝,這麼攪人清夢,是不是有點太過分啊?”他聲音啞啞的,臉帶倦容,一臉睡不夠似的。
高羽才不管這些,眼神直勾勾地,x射線一般刷刷把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掃得袁朗背後汗毛直豎:“……怎麼了?”
“你怎麼又回來了?”高羽一字一頓,重音落在“又”字。
袁朗不知道是裝不懂還是真不懂,打個嗬欠說:“我休假,在省城辦點事,正巧和高城遇見了,搭他車就順便過來了。”
還真巧,順便,他還真能順。高羽默默腹誹,她心髒病都給這兩人嚇出來,袁朗還沒事人一樣,毫不避諱地就過去和高城搶吃的,再看高城,也是個沒心沒肺的樣子。高羽叉著腰,恨恨地各瞪一眼,繼續回去進行她的清掃大業。
到底心裏放不下,隔了一會她忍不住再轉出來,才那麼一會的時間,客廳裏隻剩下袁朗一個人,高城已經不見人影了。
“高城呢?”
“回警局了。”袁朗在沙發墊底下摸到遙控器,開了電視,高羽看他輕車熟路的模樣,就跟在自己家裏似的。隻覺得心裏像被人堵了一團棉花,悶悶的出不了氣。
一年前袁朗來去匆匆,兩個人在高家把什麼話都說透了,高羽還以為,他們這段孽緣已經終結。然而看他們今天這樣的表現,私下裏應該也有繼續聯係,高城居然都沒和她說起過。
“那你呢?午飯到哪裏解決,高城這裏可什麼都沒有。”
袁朗笑:“就算有我也不會做啊。”
高羽沉著臉站了一會不說話,袁朗轉過頭,朝她一挑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高羽說,“你怎麼還和他聯係?你們到底想怎麼樣啊?你知不知道高城這次去省城就是我媽安排讓他相親去的,這下倒好,還不知道相親相得怎麼樣呢,倒把你給順便捎回來了!”
袁朗眨眨眼,“哦。”
“哦?”高羽怒了:“你就這一個反應?你到底是幹嘛來的?”
袁朗好像有點犯難,他想了想,說:“這事,不能說的太細。”
袁朗的這個休假,來得相當詭異。
淩晨一點,袁朗一隊人經由直升機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所有隊員都不知道自己即將要去的是什麼地方,要去做什麼。才剛剛享受完袁朗午夜特別加餐,南瓜們連身上的土都沒拍幹淨,就已經上了飛機。一直臨到飛機起飛,最具有懷疑精神的吳哲還在說,爛人這是要玩什麼,八一特別的禮物,給我們來個海陸空實戰演練?
實際上,作為隊長,袁朗也並不比他們知道更多,所有他得到的,是鐵路七個字的簡單的口訊,帶上你的人過來。
飛機落地,轉卡車,雖然時至淩晨,一路上車廂外的城市喧嘩依舊毫無障礙灌進來,一直還心存猜測的隊員們終於意識到,這似乎不是類似於任何一次的日常訓練。
他們終於到達目的地,一棟藏在夜色中的簡樸小樓,被帶到一樓最靠裏的房間,又是四個字指示:原地待命。
一待就待了整整三個小時。天色微明,鐵路才一臉倦態地現身,通知他,行動取消。鑒於飛機已經回去了,三中隊全體隻能暫時滯留在此地。
是什麼樣的行動,為什麼取消,他沒有解釋,袁朗也沒有問,隻是說:“那我們這段時間內……?”
鐵路抬腕看了看時間,袁朗下意識也作了同一動作:淩晨四點三十分。
“後天淩晨一點,會有直升機送你們回去。在這之前,你們可以呆在這裏,也可以解散,自己去幹點什麼都行。”他看了看眼前這一群年輕的軍人,風塵仆仆還帶著剛從土裏爬出來的灰黃色。“這期間不要引人注目。出去的話最好換便裝。”
袁朗嘴角略顯揶揄的一動,鐵路瞥了他一眼:“還有什麼問題?”
“挺實際的問題,”袁朗說:“頭兒,您讓我們過來的時候可沒說要自帶換洗衣物,現在我們全體就這一身泥和土的作訓服,想換一身,隻能裸奔了。”
裸奔什麼的當然不可能,鐵路一巴掌拍在袁朗後腦勺上,虎著臉走了,他一轉身身後那群狼崽子就嘻嘻哈哈笑成一團。
袁朗走到窗邊伸手把百葉窗壓下一條,從裏朝外看:幾個人正從樓上下來,通過正門向外走,鐵路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忽然一抬頭,和他目光撞個正著,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自己也鑽進另一輛車子,開走了。
這個清晨,省公安廳秘書處的張秘書,就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被人挾持了。
事發之時,張秘書正在排隊買油條,手裏除了一張十塊錢鈔票隻有一份本地日報,正對排在他前麵一名油頭垢麵的師奶投以側目,忽然感覺背後一疼,一樣尖利硬物頂在了他的後腰上。張秘書一愣,下意識要轉頭,一個聲音陰惻惻地貼在耳邊響起:“別動,動一下有你後悔的,也別東張西望,更別想跑——現在慢慢走回你車那裏。”
張秘書心頭一涼,想要回頭,腰上抵住的尖物立即遞進半分,刺得他一哆嗦,那人伸一條胳膊搭在他肩上,看來就像朋友般親熱,隻有張秘書知道自己脖子都要給箍斷了,他被人逼著走,也真不敢聲張:周遭一個能施以援手的人都沒有,難道能叫周圍的老百姓用包子饅頭來幫他和凶徒搏鬥嗎?
他乖乖地和那人回到了車前,那人看了一眼,嗤笑:“車子不錯啊,不愧是吃皇糧的,平時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吧——把車門打開!”
張秘書不知道怎麼接他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脫身,隻能慢慢吞吞的企圖拖延時間,一邊借著車窗倒影打量對方:那人年紀和他差不多,三十出頭的模樣,中等個頭,穿條黑色無袖T恤,平頭戴了副墨鏡,擋了大半張臉,一身肌肉把身上那條一看就是地攤貨的衣服撐得凹凸有致,整個人透著緊繃的淩厲感。
對方這時也發現了他的視線,道:“看什麼看,不服氣怎麼的?”背後的尖物又一刺。但張秘書已經看清了對方,心裏冷靜多了,也沒覺得怎麼樣疼,就說:“你到底想要什麼,我就一個小秘書,沒什麼錢也沒什麼權的。”
對方冷森森地盯著他,張秘書和他對視了一眼,自己心裏也發虛,要是這位是個說不通的,蠻幹一氣,捅了他就跑,他也隻能認命——正想著,那人忽然一笑,勾起的嘴角邊透著股特別讓人熟悉的壞勁:“你說呢,我能把你怎麼樣?”
張秘書腦子裏咯噔一跳,不等他把那個已經到了嘴邊的名字叫出來,對方已經一伸手摘了墨鏡,齜牙笑道:“在辦公室裏磨了幾年屁股,真把你弄成個書生了?”
那眉梢眼角都透著的促狹笑意,還能有誰,張秘書大叫一聲,有惱有驚有喜:“袁朗!!”
袁朗哈哈一笑,便把渾身刻意為之的淩厲化去了,順手把手裏的東西一收進口袋——那隻是一根五塊錢一把的牙刷。
他鄉遇故交,老友久相逢,哪怕是這種讓你想掐死而後快的老友,也得先一起大醉一場然後再談怎麼弄死他。
張秘書油條也不買了,報紙也不拿了,二話不說,拉上袁朗就要回家,一定要好好招待他,但被袁朗婉拒了:“下次吧,我現在一點準備也沒有,兩手空空的,不好意思去見弟妹,我時間也不多。下次更方便的時候再去拜訪。這一次就咱們兩個找個地方,坐坐就行了。”
張秘書道:“什麼準備不準備的,你把我當什麼人了。”但他既然說不方便,也就不勉強,隨了袁朗的意思,二人隨便在附近找了個能說話的地方。
一坐下張秘書便連珠炮似的開口了:“你小子不夠意思,太不夠意思,這麼多年一點音信都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老人家去了外星球了。我就一直說,禍害遺千年,誰知道你什麼時候就會蹦出來了。”
袁朗隻是笑,張秘書打量了他一會,搖頭:“你小子,還是一樣嘴緊,什麼都不說。”
他歎了口氣,“前一陣我遇見你老婆了,哦不對,是前妻,聽她說了點你們的事,怎麼你們就分了?多可惜啊,那麼多年都過來了,你們不是從高中就好上了,怎麼到了現在,說分就分了?”
袁朗也歎了口氣,事情過了一年多了,他也沒有再和前妻怎麼聯係,隻是聽說她再婚了。他也沒再往下探聽,那已經不再屬於他能在意的範圍了。
張秘書還在長籲短歎人生無常,袁朗笑著岔開了話題:“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吧。怎麼樣,聽說你調到公安廳了,高升了吧?”
張秘書有點黯然:“什麼高升,我現在都後悔了,當初在下麵基層還要好點,這裏表麵看著風光,裏頭水深著呢,一個不小心站錯邊那就永世不得翻身。”
袁朗漫不經心似的:“怎麼,難道上麵的人互相有什麼罅隙?”
張秘書有口無心說:“也沒那麼複雜,也就是利益衝突唄,現在是分了兩派,明裏是你好我也好,背後是互相捅刀子——”他忽然住口了,警覺地看著袁朗:“你問這個幹什麼?”
袁朗笑:“八卦唄,咱小老百姓摻和不了那些明裏暗裏的,也就聽個新鮮。”
張秘書哼哼說:“是啊,國情如此,從沒有官方說法,有也不能說,隻有小道消息大行其道。這就是政治。”雖然這樣說,他卻也不肯再多說半個字了,袁朗看實在也挖不出什麼料,遂也轉向別的話題,兩個人又天南地北的雜七雜八什麼都聊了一通。
正說到他們當年幾個朋友各自的近況,張秘書忽然看著外麵臉色一變,頗有點忌諱的神色。袁朗注意到了,也好奇地回頭看:他們的位置在中間,正對著街麵的一整麵玻璃牆,外麵經過什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順著張秘書的目光看去,一對男女正從一輛車上下來,並肩朝著這邊來。袁朗看清了,也不由自己的咦了一聲。
是高城。
一年不見,高城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那微皺的眉,走起路來胳膊略微打開,大步挺胸,太陽追著他背後的影子,快得像風一樣嗖嗖的飛過去。
他身邊還有另一個苗條的年輕女子,並不比高城慢多少,這一男一女並肩而走,節奏一致,噌噌噌就把路上的其他人甩到身後去。
袁朗先是呆看了一會,然後不由自主就咧開了一點笑。
難為了,有這般和高城競走式散步還能走得如此和諧的女子。
不一會這一對已經走進來,就在門口的一個位置坐下了。袁朗回頭看張秘書一臉坐立不安,恨不得能隱身的窘迫,不由好笑。“怎麼,你和他難道有什麼過節?”
張秘書還在瞄高城,一愣:“不是——你也認識他?”
袁朗當然不會說實話,隨口敷衍道:“誰不認識,高廳長的公子嘛。怎麼你忌諱他看見你?”
張秘書哀歎一聲,往事不堪回首:“當年,在下麵的時候,我追過他姐——那時候,就是年輕,看見漂亮姑娘就把不住自己,誰知道她是廳長家的千金啊。”
袁朗沒想到還有這麼一節,大感興趣:“後來呢?你不會把人給辜負了吧?”要真這樣,以高城的脾氣非得把老張同誌給拆了不可。
張秘書說:“哪能啊,是人家一句誌趣不和就把我回絕了。現在好像嫁了個醫生,去年還生了一對雙胞胎,還到辦公室來過,確實一對粉雕玉琢似的寶貝孫子孫女,把高廳長給得意的呀。那段時候是把相片裝身上,見人就拿出來說。”
袁朗含笑聽著,插嘴道:“那高城是怎麼回事?你又哪裏惹了他?”
張秘書喊冤:“我哪裏敢惹他大少爺,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就有人傳我是和高廳長對立那派的。我百口莫辯,可我還得在老的手底下幹活呢,老的麵上倒是從來不顯山露水的,可這個小的不同,脾氣衝的很,是誰也不給麵子的牛人,招惹他我是自己找麻煩麼我。”
袁朗失笑,倒也能理解張秘書對高城這份避之恐不及的心態,俗話說,惹不起還躲得起。他們這裏說著,那邊高城那一桌卻出了點事故,一個往外走的客人,不知怎麼的就帶翻了高城同行女伴的咖啡,頓時惹起不小聲響,服務生趕過去收拾,他們那裏是過道邊上,同時進出的客人都堵在了一起。袁朗隨意瞟過去幾眼,忽然神色一凜,張秘書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袁朗已經站起來,朝著茶室後麵快步走了過去。
張秘書愣了愣,猶豫了一下,自己也起身追了過去。
茶室後沿著過道最裏是一個男女共用的洗手間,門半掩著,一個女孩子剛好出來,被迎麵趕來其勢洶洶的袁朗驚了一下,瞪大眼看他,袁朗已經過去了,女孩還沒回過神,後麵張秘書緊跟著也越過她進去了,隨手從裏麵拉上了門。
“你幹什麼呢?”他壓低聲問,袁朗也不答,一一去推隔間的門,一共三個隔間,前兩個一推就開了,剩下最裏麵的一個,被人從裏麵插上了。
袁朗示意了他一下,張秘書還沒來得及拒絕,隔間門後插銷一響,門開了,一個中等身材的男人出來,就在門打開的同時,一聲砰然,都看不清他是怎麼做到的,袁朗已經把人反扣過來撞到牆上,那人還沒來得及掙紮,他就完成了從上到下一溜搜身,然後順手拎起來,一把將人丟出了洗手間。
“看著點門。”他頭也不回的說,不用他說張秘書也知道——外麵的門板已經被砸得咚咚響。他苦著臉看袁朗進隔間在廁所水箱以及天花板上各處搜察:“我說,你們部隊上辦事的就這樣的?那人要是報警了搞大了怎麼辦?”
袁朗敲著天花板,抽空答:“你看他敢不敢搞大,苦主還在外麵坐著呢。再囂張也不能這麼引火上身。”話說這時確實外麵動靜已經平息了,他也撬開了頂上的一塊隔板,從裏麵掏出一個用牛皮紙包住的筆記本形狀的包裹來,一甩手丟向張秘書,他自己也從牆上跳下。
張秘書接住牛皮紙包,翻來覆去看了眼,就要動手拆開,拆到一半胳膊肘一麻——袁朗已經走到他身邊,張手拿捏住了他的肘部,並不怎麼使勁的一扭,張秘書五指不由自主地張開,東西直線下落,袁朗另一手早等在那裏,半途截獲了往自己屁股兜後一裝,說:“我不該問的不問,你不該動的也別動。”
張秘書揉著胳膊,忿忿然,這時再遲鈍了也看出點不對:“你和高城到底什麼關係?這麼上趕著管他的閑事?”
袁朗笑眯眯道:“巧了,你追過的那個高羽,正好和我從幼兒園就開始同班。說起來,她兒子女兒還要叫我一聲幹爹。”
張秘書不想和高城正麵遇上,便先一步,從後麵走了。袁朗獨自回到前麵,抬眼一掃,一愣:高城之前的位置也空了。服務生正在收拾台麵。他反應過來,快步走出,正看見那一對已經走到了街尾,女子停下來,從自己隨身的包裏掏出一樣東西,慎重地交到高城手裏,袁朗看得明白,嘴角不由一抽:正是之前在人為製造的混亂中被人掉包的那個包裹。至於如假包換的正貨,卻正在他口袋裏咯著他屁股呢。
錯過時機了。
女子自己走掉了。袁朗還在琢磨著自己這燙手貨怎麼給回去,眼角餘光看著高城幹脆地轉身往回撤,正麵向他,袁朗已經來不及避開,高城一抬眼漫不經心地掃過來,掃過他的方向,掠過去,然後卡住,慢動作倒帶般回跳一格,不敢置信的瞪住他。
袁朗便沒了選擇。
他看著高城一步步走近,在一步遠的地方停下。
“你……”高城欲言又止,袁朗看著他的眼睛,分明看見太多話湧到嘴邊,卻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麵對麵睜大眼睛看著他的高城,肩膀繃緊,他一手捏著拳,像是想在袁朗肩膀上來一下,就像普通許久未見的老友那樣,又仿佛是在盡力克製著自己,以免做出一個擁抱的動作。
袁朗那不由自主的笑容,便進一步擴大,連他自己都難以覺察其中有多少的愉悅歡欣。
他跨前一步,張開手臂輕輕擁抱住了高城。高城先是一僵,呼出一口氣,逐漸放鬆下來,那捏起的拳頭順勢在他肩背上輕輕敲一下,然後緊緊回抱。
“好久不見啊,高城。”
不知不覺,就是一年了。
當初離開的時候高城說常聯係,袁朗說好,但兩個人都沒能做到。平心而論,這麼多年不見了,心理上再不陌生,在物理距離上確確實實是走了太遠。他們能聊的事情也不多,尤其是袁朗能拿來和他說的,簡直一隻手都有找。
這一年裏,高城和袁朗平時直接聯係不多,都是忙的人,都得有事情了才能記起來。
也是因為,無緣無故的聯係對方總需要一點借口,安全一點的,最好與己無關的。這個借口一開始他們兩個人都沒能找到。
真正開始了正常規律的聯係,是到高羽生孩子的時候,高城給袁朗信息,說生了。
高城知道部隊裏不能隨時使用個人通訊設備。他以為這要很久以後才會被袁朗看見,或者幹脆就到了保存期限還沒被看到,也沒抱太大希望。然而當天半夜他接到了一個無顯示號碼的電話。
彼時高城正在卡報告的關鍵,給這麼一打斷,頓時煩躁不已。抓過來惡狠狠地喂了一聲。
“是我。”那邊微微笑意仿佛能隔著幾千裏外的距離漾過來:“在忙?”
高城還保持著一個猛虎下山的氣勢,忽然所有的鬱躁都煙消雲散。
“老樣子。”
“高羽情況怎麼樣?”
“還好,還能罵人。”
袁朗輕輕笑。他們都想起當年那個彪悍起來能操一把笤帚攆得高城滿院子逃的高羽。
“你的信息也太簡潔了,就兩字,生了,也沒說是男是女,你讓我這個當幹爹顯得多不稱職。”
高城撓撓頭,“有男有女。男的叫程平,女的叫程安。小名就叫平平安安。”
袁朗輕輕啊了一聲:“高大小姐威武啊。”
再閑聊幾句就掛了,到孩子滿月的時候,袁朗這個白來的幹爹也送了禮物,特別掐準了時間,寄到高城手上托他轉交。
也不知是出於出於營造一個神秘的氛圍還是怎麼想的,東西是寄到刑警隊的。高城收到東西的時候一時都懵了,抱著兩個有他高的大玩偶熊和送件小弟相望,呆若木雞。
“我我沒買這個,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地址沒錯啊,你是刑警隊的高城先生吧,”送件小弟翻了下單:“你看,送件單上寫了,寄件人是一位姓袁的先生。你認識他嗎?”
高城咬牙,能不認識嗎,他太認識了。
送件小弟走了,高城抱著兩個大熊無所適從,呆呆站著。那毛絨絨的熊,四肢鬆軟地垂著,碩大的腦袋上黑色質地看不出是什麼材料做的眼睛,好奇地和他對看著。高城頓生無力感。
辦公室外麵人聲由遠及近,一推門就進來了一大幫人,伍六一首當其衝,看見他這模樣頓時噗一聲,後麵白鐵軍先沒看見,說六一你咋地了,進去啊——噗,哎喲隊長您這是!!
一堆人擠在門口,你推我我推你的,紛紛爭著進來看到底是什麼事這麼可樂,等看明白了,都想笑不敢笑。高城怒目而視,把眾人膽敢對此而發的所有評論都掐死在萌芽期。
沉默中總是會誕生真的勇士,比如永遠比別人慢一拍感知危機而因此敢於做驚人之語的許三多。
實際上,這一撥人裏,隻有許三多一個人對他這個新造型表示了讚賞。
“隊長你這樣挺好的……”
高城轉而單瞪他:“好在哪?”
“嗯,嗯,嗯,”許三多撓頭,“就是,就是這麼看起來,挺溫柔的……”
高城默默熄火了,他就不該和許三多交流。
之後的情況也都是如此,小孩生日,節假日,袁朗也都記得盡到自己幹爹的義務。而下一次再次來的時候,高城已經有經驗了,一手夾一個,照樣昂首跨步出門去。身後就留下一串眼光。
鍥而不舍的袁朗和大熊寶寶簡直成了便衣大隊日常不可或缺的一個點綴。
偶爾袁朗也有不遵循舊例的時候,有一次來了個小東西,獨一份,沒留言,高城還以為自己過日子過糊塗了,查了日子,依舊百思不得其解。
半個月後袁朗電話聯係時,他隨口問起,才知道老兄他出任務的時候到了個不可說的地方,那邊是這種稀有礦的產地之一,覺得挺稀奇的,心血來潮拿了幾個玩,順手也給他寄了一個。
高城說,你還真夠隨便的,我要忍不住一查,你就不怕暴露了軍事機密?
袁朗說,警察同誌這點覺悟還是能信任的,不該問的你不是也從來沒問過麼?
高城切一聲,說,那行,我問個能問的,人還全乎吧?
袁朗笑嘻嘻答說,活蹦亂跳,心情很好。
袁朗那所謂隨手寄給他的小東西是一個漂亮的水晶把玩,涼絲絲吸人手,高城也不知道這都有什麼講究,一直隨便放在辦公室裏,拿來壓個紙什麼的還挺順手。
直到後來他們和一個什麼專家合作查一個案子,那人據說是個玩石頭的,一看這石頭就拿不去手了。問賣不賣這個。高城說不好意思,這是別人送的,那您知道這個是什麼嗎?
專家說了個名字,這個是水晶包裹體,裏麵看起來像小金塊的這個其實是黃銅礦,不過這個的價值概念也和小金塊差不多了。這個是全包裹,保存的是幾億年前自然環境的原狀。
專家走後便衣大隊的家夥都圍過來,嘖嘖稱奇,老白說隊長,您以後可不能用這個來壓著泡方便麵了,暴殄天物啊。下一次咱們隊裏經費不夠的時候,這可就派上用場了。
高城本來自己也在反省,可聽他越說越不靠譜,笑罵道,去你的,我什麼時候拿它壓過方便麵了——還打起這主意來,經費不夠,賣了你也不能賣它。
言歸正傳,這時候兩人是見也見過了,抱也抱過了。高城終於想起要問他怎麼會在這裏,袁朗含糊其辭,隻說是路過,正好在這裏停一下。便又把問題拋了回去。
“你呢,怎麼這麼巧也到這裏?”他眼睛轉一轉,思及適才的女子,便笑得有點欠:“公幹呢還是私事?”
高城翻翻白眼:“還能幹什麼,相親唄。現在算是相完了,差不多就回了。”他坦蕩得袁朗都沒辦法進一步再調侃他。高城上下打量他:“你接下來是要回A市?”
袁朗說,“我隻有兩天時間,到時間馬上就走。回去一趟來回路上就差不多了,還是不回去了。”
高城聽見他這麼說,心裏一動,說:“要不你跟我走算了,你和高羽也一年沒見了。”他拉了高羽出來,頗有點欲蓋彌彰,袁朗還沒怎麼樣,他連忙又補了一句:“你還沒見過平平安安吧?姐弟倆個都能說會走了。”
袁朗倒沒想到還有這一條出路,一呆:“哦,這樣也行。”他的心思還在剛才那物件上,眼下似乎找不到什麼機會能把東西神不知鬼不覺換回去,當然得跟著高城走。
兩人各自心懷鬼胎,一拍即合。高城回到車上,掏鑰匙的時候摸出一個紙包,袁朗跟著他後麵,看得明白,眼角又一抽,高城掂了掂那東西,一臉才想起來的樣子:“差點把這個忘了,我需要過去公安廳那邊一下,有點東西要交給我爸。”
“就這個?”袁朗試探問,高城嗯了聲,淡淡地一語帶過:“你是和我一起過去呢還是?”
袁朗自然還得緊跟著他,一邊暗自想自己這是找的什麼麻煩,早早把事情說明白了多幹脆,本來就這麼一句話的事,現在弄得跟幹地下工作似的,時機一過,想開口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特別是高城雖然表現得隨意,卻始終把那個紙包帶在身上,他就根本沒辦法下手,更是無語對天:讓你老藏著掖著吧,看報應這就來了。
高城和袁朗的車絕塵而去,在對麵街角一直盯著他們的一夥人,也從隱蔽處走了出來。
“就是那個小子?知不知道是什麼來路?”
居中的人發問,其他人都麵麵相覷,說不出個所以然,他的表情就更難看了,剛才倒黴和袁朗在洗手間遭遇了的男人被同夥推了出來,硬著頭皮答話:“不知道,本來以為他和高城是不認識的,可我才得手往後走,他就跟上來了,我本想在洗手間裏躲一躲,沒想到他膽子那麼大,明著就過來搶了。大哥,這小子身手不錯,我沒提防就……”
“就被他搶了?”大哥瞪了他一眼,那人低頭不敢作聲,大哥說,“他既然認識高城,這東西還是會落到高廳長手裏,到時候事情就難辦了。不管付出什麼代價,用什麼手段,都要把他們攔下了。”
“可那高廳長的兒子還……”
說話的那個立即被大哥一個耳光給扇到一邊去了:“咱們自己的小命都難保了,還顧得上他是廳長公子還是皇帝老子麼。”他陰陰地盯著那袁高二人業已消失的路口:“是他自己要攪合進來的,不能怪咱們不留情麵。”
高城開著車,電話就響了,他看也不看就接起來:“喂……嗯,對,我還在省城沒回去……好,那現在我就過去拿,咱們還老地方見……行,掛了。”
電話是省廳刑偵局的人打來的,是關於之前他還在刑警隊時的一宗舊案有了新進展,一些新的證據要給他。高城和袁朗說明了,把車掉了個頭,先去和那人見麵拿東西。
到了約定地點,高城去和公安處的人碰頭,袁朗一個人在車上無聊,自己窩了一會,也摸下車去找地方放水。
他們的車子停在路邊,他這一走沒多久,從另一個方向又來了一輛麵包車,車上下來一夥人,朝著車子圍過去,發現沒人,為首的愣了愣,一揮手:“你們三個去那邊找找看,剩下的跟著我來。”
袁朗解決了生理需要,從廁所晃出來,一邊往回走一邊朝旁邊瞟了一眼,高城還在和他約的對象談著,他下意識看了看時間,快中午了,空氣經過一整個上午的炙烤,幹熱憋悶,仿佛搓一搓就能著火。今天周六,露天廣場上依舊人頭攢動,帶太陽傘的桌椅上幾乎都是拖家帶口的一家三口。袁朗猶豫了下,朝著自動售貨機走過去。
他買了包煙,移步到噴水池邊等高城,廣場另一頭的幾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眯著眼看過去,對方也看見了他,直衝著他來了。
袁朗低頭在垃圾桶頂上彈了彈煙灰,等那幾個人走近,三個人把他包起來,形成圍困之勢。
“哥們,咱明人不說暗話,你知道我們是為什麼來的。”中間的一個看起來是帶頭的,對他點點頭,“東西給我,咱們兩邊都不用大動幹戈。不然——”他手伸到後腰,拔出家夥亮了亮,“就隻好用真家夥說話了。”
袁朗叼著煙,略微抬了一點臉,眯著眼看他,那人威脅地把槍衝他比了比,他就笑了:“行,你就要這個對吧。”他微微欠身,抬了抬屁股,伸手到身後去作勢要掏東西,對方不由自己地眼睛跟著他的動作轉過去,就那麼一秒,袁朗的手已經反彈回來,牢牢地鉗住了那握槍的手,反方向一折,巨大的疼痛讓對方甚至來不及呼喊,他已經抓著槍,插進了對方褲襠中間。
這樣的變化,連旁邊的二人都沒能反應過來,又是大庭廣眾之下,投鼠忌器不能太張揚地亮出武器,隻能呆若木雞地看著袁朗笑眯眯地又坐了回去,一手隨意地把煙掐滅了,一手還頂著那位的襠部——後者腿不由自主地彎下去,幾乎要滑落到地下。
“哥們,”袁朗說,語氣親切如諄諄教誨:“跟你說句經驗之談,這玩意不是隨便就能玩的,也不好玩。你說你今天這要是遇上個心理素質不太好的,手就那麼一哆嗦,你這下半生不就交待了麼。”眼角掃到高城已經起身,要走出來了,他也必須速戰速決,不和這些人糾纏了,站起來的同時順手將槍一插進對方褲子裏,這真槍對上“銀洋蠟槍頭”,對方這回是結結實實坐到了地下,他抬步迎向高城,還不忘回頭貼心道:“去廁所收拾收拾吧。”
餘下的兩人還想跟上來,但轉眼也看見和高城一起走出來的男人,忽然噤若寒蟬,一左一右扶起另一個,飛快的閃邊了。
高城沒有為袁朗和另一個男人互相介紹,袁朗也樂得裝透明。對方叮囑了高城一句小心,又朝他點點頭就走了。
人走了高城才轉過來,說:“剛才廣場上和你說話的那幾個,是你認識的人?”
袁朗眼也不眨,“誰?哦,不認識,問路的。”
“問路?”高城愈發狐疑,袁朗純潔無辜地迎著他的目光,他也隻好作罷,“算了,咱們走吧。”
重新上路後,兩人都不做聲,車裏安靜得隻有袁朗無聊玩打火機的聲音。
“後麵那車,”高城淡淡開口:“是在跟我還是跟你的?”
袁朗抬眼,兩人視線在後視鏡裏相撞,他語帶雙關說:“估計,是跟咱們的吧。”
高城瞟了他一眼,看他不打算進一步解釋,也就不問。丟了一句:“坐好。”腳下油門一踩,車便衝了出去,過了一個路口,繞出交通要道,拐進了公園旁一條僻靜街道。大中午的老得隻剩下幹枝枯杈的樹上,幾隻鳥被驚得紛紛飛起。另一邊是一條已經幹涸的河湧,灰黑色河床裸露出來,被太陽曬得龜裂,還有一陣隱約臭氣。
他們在歪七扭八的小巷子裏轉了一會,老石板路顛簸不休,然而情況並不容他們片刻寬心,後麵那輛車又再次轉了出來,且較前還要追得緊迫,眼看就要追上了。袁朗歪在座位上點煙,幾次都被風打滅,這時候索性就那麼幹叼著,往後看了眼,提醒道:“追上來了。”再看前麵,他更啞然:前麵不知是哪一家,私自砌了半麵牆橫在路中央,上麵還曬了半牆的鹹菜。
高城也看見了,低低咒罵了聲:“這破車。”他狠捶一下方向盤,袁朗一愣,才要出言安撫,高城下定決心似的,猛然橫打方向盤,車子原地180度轉向,袁朗手裏的打火機沒握穩,被甩飛了出去。高城已經猛踩油門,居然是向後橫衝直撞回去。
後麵那車也在全速追趕,沒料到他們會掉頭,更用這樣大不了撞一把的氣勢衝過來,情急之下也猛打方向盤,車子轉了九十度,來不及刹車,就直衝著河湧裏下去了,車頭筆直插進河床裏,搖晃幾下,便歇火了。
高城大搖大擺地把車開走了。
車回到原來的路上,袁朗才忍不住笑了。“我還當你是要真撞過去了。”他還叼著那根煙,這時候湊過來在高城身上摸火,高城嘖一聲,自己找了丟給他:“以為我要撞了,你倒還坐著不動?”
“舍命陪君子嘛。”袁朗厚著臉皮說。高城撇嘴:“裝,繼續裝!你敢舍我還要不起呢!說吧,那些到底什麼人?跟著你或者我或者咱們,為的什麼?”
袁朗也正色了,說:“據我估計,那些,”他頓了頓,“應該是你同行。”在廣場上他就注意到了,無論是新式警用手槍,還是那三個人行事說話的樣子,在大庭廣眾之下持槍而且有恃無恐,但是一旦真的幹起來還是有點顧及影響,都說明了他們並不是一幫烏合之眾,甚至是有點身份的人。“剛剛和你一起那個,是警界的大人物吧,他們一看見他就閃了,恐怕也是怕被認出來。”
“……”高城張了張嘴,表情空白,袁朗給了他一點時間把這事想一遍。
“那他們要幹什麼?”
袁朗啊了一聲,他騰了騰屁股,用兩根手指把東西拽出來,“就這個。你的。”
高城嘴巴又張大了,他拿出自己那件,來回比照了一下:“這個……?”
“被調包了,就在茶室那會。他們應該也不想和你正麵衝突,不過這東西似乎真是點到了他們的命門,豁出去也要拿到手不可。”袁朗說完了,順便問一聲:“這到底是什麼?”事情發展至今,他還真有點好奇了。
然而高城的回答讓他也鬱悶了下:“不知道,就是人家托我交給我爸。也沒說是多重要的東西。”高城想著,磨牙:“這丫頭,這麼大事也不先說清楚,下次見她我非好好說她幾句不可。”
都這麼大事了,對始作俑者,也就不過說幾句的後果,袁朗敏銳地從中嗅到一點不一般的味道。甚至是……寵溺的?他抬手撓撓臉,若有所思,看起來高城這個相親,倒也不完全是心不甘情不願嘛。
接下來總算是再沒波折,兩個人一路暢通到了公安廳,雖然是周六,還能看見一些部門的工作人員和來辦事的人,高城在樓下打了個電話,袁朗耳尖聽見幾句,大概猜到是打到高廳長辦公室裏的,果然高城掛了就和他說,老頭子不在,但估計也快回了,咱們上去等吧。
袁朗自然沒意見,一邊跟他走,一邊就隨口問說,周六日的高廳長怎麼還在辦公室?
高城說,他哪有這個周六日的概念,就是個工作狂。
袁朗隻看著他樂,高城話出口就也知道這話是一起把自己給說進去了,索性不解釋,看袁朗腳步一轉,連忙一拉他:“咱們走樓梯。”
走樓梯不會遇見不想遇見的人。比如一些什麼叔叔伯伯的,麵上堆著不知道幾分真假的笑,故作親切問他近況如何如何。高城特別煩這類表麵功夫。也不是不會,就是不願意陪著裝蒜。他領導王慶瑞同誌也曾經批評他這方麵太欠缺了,高城回說,人一輩子就那麼點時間,都把心思拿來搞這種事了,還能幹什麼事啊?理直氣壯一點反省也沒有。王慶瑞也就不再說他。
爬樓梯雖然慢一點,但優點是清靜,關鍵是還能順便說點小話,隨便什麼無聊八卦罅隙報複暗生情愫啥啥的都可以在此地一並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