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你是那時候就看見我了?這樣都能遇見,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高城現在還不信真有這麼巧的事,但也沒別的解釋。“一直跟著我也為了這個?”
袁朗沒想到高城又提起這個了,被他意有所指的眼神看得心虛,打個哈哈說:“別提了,還真是從天下掉下來的,我現在可是三無人員,無牌無證無錢,用你們警察的話說,就是典型的盲流分子。”
他說的正經,高城繃不住了,斜眼看他,“真的假的,盲流,我看是倒過來吧。”
袁朗一聲歎息:“人在屋簷下,流氓也得變盲流。所以我現在可都靠你了。”
高城便又笑了:“哎喲,真謙虛,不敢當。”
袁朗伸手搭掛在他肩膀上,把高城搭得彎腰勾背的,麵上還特別誠懇:“這是不拿你當外人哪,軍警一家,你還和我客氣?”
這人渾身上下就透著股欠勁,高城不由得再次手癢,捏著拳頭要給他來一下。底下有人走上來,他們都沒在意,袁朗還掛在他身上,高城一回頭,正對上一個頭發灰白的老人,目光炯炯,等看清楚這兩個小年輕究竟是誰人後,原本就大的眼睛就瞪得更大了。
“……爸。”
高建國瞪眼看著他們,“幹嘛呢大庭廣眾拉拉扯扯。這是公安廳!!”
高城這一頭黑線:“爸……本來沒什麼被你這一說都像有什麼。”
什麼有什麼沒什麼的,高廳長更火大了。“我警告你,給我老實點。”
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有事,高城終於透徹了解了這一真理,於是拉上嘴一言不發。
跟著高廳長上到樓上,兩人在外間小會客室等著,裏麵的高廳長接了個電話,沒說幾句,開始中氣十足地跟那頭對吼,與之相對的是外間靜得掉根針掉地都能聽得見。
袁朗朝高城做平移,用氣音道:“高廳長怎麼爬樓梯啊。害得我們被逮個正著。”
高城哼哼,說,“他說這是身體力行,不養成官僚作風。他在公安處那時候也天天爬樓梯。後來調了省廳才沒堅持下去了。誰知道這一次怎麼又心血來潮了。”
不想高廳長已經吼完了,拉了門出來,正好聽見他這話,接話說,“喲,還記得有我這麼個爸爸,我還當你翅膀硬了,長本事了,見了我就繞著走,相個親還推三阻四不肯去,非逼得你媽還找到公安廳問我要人,丟不丟人你。”
高城被他爸這麼當著袁朗麵說,頓時渾身不自在起來,辯解道:“我那不是,避嫌……”
高廳長聲音一下提高了:“避嫌,能避得掉你從你媽肚子裏爬出來的事實嗎——這會又找我什麼事?”
還是先說正經事要緊,高城把那個東西給出去,還沒說明,高建國看了眼,隨手擱在桌上,不陰不陽的說:“怎麼,連你也會搞這一套啦?”
高城說:“反正人家托我轉交,我也交到了,你愛看不看。”
高建國嗤聲,激他呢這臭小子,他看看擺出一臉忠厚相的袁朗,又看看滿臉就寫著一個強字的高城,一時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大眼瞪小眼了一會,高城先說:“要不您忙,我們就先走了……”
高建國招招手,說:“別急著走,你過來,我還有幾句話和你說。”
“你和袁朗怎麼回事,怎麼你相親他也在?”把高城拉到一邊,老高就把廳長架子拿掉了,開始審兒子。
這中間發生的事情高城自然不願多說,就隻是說湊巧遇上了——這也是實話,可看在高建國眼裏是怎麼看怎麼可疑。臉一板,說:“遇上了,有這麼巧的事?我警告你,你別那個,什麼的,你想想你袁伯伯,再想想你媽。”
高城真無奈了,說:“我又怎麼了,他一男的,比我還壯,我能把他怎麼地啊?”
高建國的態度是很嚴肅的,也有點恨鐵不成鋼:“知子莫若父,我還不知道你小子,說的光明磊落的,實際上你還是賊心不死。”
成才腳步輕快地穿過走廊,輕飄飄是高興地恨不得跑起來的勁頭,到便衣隊門外意思意思敲一下門——那門壓根就沒關,他探頭進去小聲叫:“許三多,三呆子,三兒~~”
許三多不用他再多叫一聲,已經齜著白牙一條腿就蹦出來了:“成才,啥事?”
成才笑得那臉比他還皺,一看就是高興過頭了,但還努力壓著:“走走,出去吃飯,我請客。”他抓住許三多的胳膊往外拉,正好伍六一幾個打好飯回來,差點被他把飯撞翻。成才趕緊站到一邊去,他對伍六一有點犯怵。
伍六一倒沒說他什麼,隻盯了他一眼,把飯盒往許三多手裏一放:“許三多,你的飯。今天沒冬瓜,給你打了茄子。”
“沒事,我也喜歡吃茄子。”許三多說,他打開飯盒蓋看了眼,又要用一條腿蹦回去——三天前一次行動中,由於過於奮不顧身,不慎跌落排水溝,現在還在養傷階段。
成才伸長脖子看了眼他的菜,很明顯的一撇嘴,悄悄拉他:“別吃了,不是說了跟我出去吃嗎,走走,哥帶你吃好的去。”
他以為自己說的夠小聲了,沒想伍六一幾個還是聽見了,老白嘿嘿笑說:“成才,吃啥好的去啊,別就記著許三多,我們這也這麼多人呢,也都是你親密同誌啊。不能厚此薄彼啊。”他擠擠眼睛:“聽說你射擊比賽那獎金發了?哎,這等好事該請大家都去吃一頓吧。”
伍六一打斷了他:“行了,剛吃過,還沒把嘴堵住?人家愛請不請,自己張嘴問不嫌掉價?”又對許三多說:“就你那腿,別亂蹦了,還吃什麼好的,現在忌嘴,坐下來吃你的吧。”
成才一腔高興,被他們這麼你一句我一句的潑了涼水,沉著臉站著,也不走,就看許三多。
許三多有點左右為難:他當然不想掃了成才的興致,可是伍六一說什麼他也不能罔顧,不看僧麵看佛麵,伍六一肯屈尊給他打飯,還都是看了史今的麵子呢。他看看成才又看看自己的隊友,可憐巴巴的,那模樣,成才都看不下去了:“行了行了,下次吧,你吃你的飯吧。”
許三多鬆了口氣,連忙說:“你也沒吃吧,要不和我一起吃。”
成才掃了眼便衣隊裏的其他人,其實心裏還有怨氣,但也大大方方拉了凳子一起坐下去。
他們倆你一口我一口分而食之,旁邊的人各自忙自己的,都不再管他們。隻有最有閑心八卦的老白實在無所事事,饒有興致看了一會,捅捅甘小寧說:“看見他們,我就想起那誰和誰,嘖嘖。”
“誰?”甘小寧不太想搭理他,敷衍應付問。
“就羅密歐和那朱麗葉。”
伍六一剛衝了杯茶,不留神被燙得跳起來直甩手,“我kao,這是一個世界的東西麼?”
老白還挺堅持,說:“不管旁人在怎麼說,怎麼拆打都不散才叫相好嘛。”
伍六一被他雷得渾身發毛,偏偏成才和許三多就在離他最近的地方,你讓我推的聲音不時飄過來,伍六一忍無可忍,起來找遙控打開電視。把聲音調到最大。
電視裏正好在放一個軍事節目,眾人的目光也都被吸引過來,新聞過後是通訊報道,是一個關於國際特種兵大賽的內容。一群綠色迷彩的軍人滿臉抹得看不出原來長什麼形狀的,動作迅如豹子,從高處一躍而下。畫外音是主持人介紹這支部隊代表國家所獲得的榮譽。
沉默中,老白說:“瞧人家這個高度,人家為國爭光,幹的那才叫大事,再看咱們,天天和偷雞摸狗搶包的打交道,差距啊。”
伍六一眉一皺,正要說他幾句,許三多突然啊的叫了一聲,“我想起我是在哪裏看見過隊長的那個朋友了!”
沒人理他,新聞播完了,伍六一興致欠缺地轉台,一連幾個都是廣告,他把遙控丟回去,伸個懶腰站起來,招呼說:“甘小寧,走,吃飽了和我外麵溜達一圈去。去把馬小帥他們換回來。”
甘小寧麻利地站起來,老白也要跟著去,伍六一橫了他一眼說:“你不是嫌跟偷雞摸狗搶包的打交道不夠為國爭光麼,你呆著吧,等你那為國爭光的機會去。我們可不耽誤你。”
老白嘿嘿說:“六一,你說這話就沒意思了不是,咱隊長可說過,幹什麼工作都要把握好自己定位,革命工作不能挑三揀四的。是不是小寧?”
甘小寧都不稀罕說他,他們這裏口舌糾纏,門又被人一推,從外麵打開了:“我說什麼了我,怎麼大中午不睡覺還在瞎嘀咕啥呢?”那人走進來,環顧一圈,許三多驚喜地咦了一聲,差點把滿嘴飯都噴到成才臉上去了。
“隊長,你回來了!”再仔細一看,他又咦了一聲。
高城站在門口,在他身邊還有一個人,笑眯眯一臉人畜無害。雖然略顯麵生,但感覺又十分熟悉,許三多立即就想起來了,可不就是他剛剛才想起的那位“隊長的朋友”。
高城看看他們,又看看顯得過於興奮的許三多,有點摸不著頭腦:“怎麼了,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什麼了?”
伍六一說:“沒什麼,我們正要出去把馬小帥他們替回來。走了。”
高城說,“我剛打電話讓他們都回去了,你們也是,今天下午休息。這幾天都辛苦了,剛剛得到的消息,明天咱局裏要開個會,你們可是主角,都養足精神吧。”他說著,微微一笑,老白和甘小寧麵麵相覷,他們還少見這樣溫柔的高城,互相咬起耳朵來。老白說:“隊長,是啥大事?”
高城也不說透,就說:“反正是好事。”他看見許三多還在努力地把滿嘴飯往下咽,又問:“許三多,你腿怎麼樣了?”
許三多張嘴,一塊茄子差點掉出來,他連忙又閉上嘴,過了一會才說:“挺好的。”
甘小寧揭穿:“好什麼啊,還蹦著呢。他現在可舒坦了,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
高城一回來,似乎就給整個房間都帶來了一團活氣,全部人都活躍起來。袁朗默不吭聲自己尋了個地方坐下去,在一旁觀察著,當然,從另一方麵,也可以說是看見了這一群,高城才恢複了正常的樣子。
這一路上,他自己在心裏更正,是自從和高廳長不知為了什麼拌了幾句嘴,高城就一直處於相當的詭異的情緒中,故意逗他都不怎麼反應,頂多麵無表情地看他一眼。
高廳長到底和高城說了什麼殺傷性這麼大,把一個朝氣蓬勃的大好青年一下打擊成了蔫茄子,袁朗實在想不出。
高城把伍六一拉過去交待些事情,成才拿了飯盒去洗了,許三多東張西望,目光落到了一邊滿臉高深莫測的袁朗身上,躊躇了一下,湊了過來。
“袁隊長,”許三多很興奮:“我記得你,我看過你們參加那個什麼比賽的紀錄片。”
袁朗還在琢磨高城,一開始還沒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是嗎?你說的是……”
許三多還是保持著興奮,正好這時高城也看向他們,他就轉向高城,邀功似的說,“隊長你也記得吧,上次你生病了我去照顧你,你說不要我照顧,讓我自己找事做,我就在客廳裏,看到了那個比賽的碟。”
袁朗啊了一聲。許三多說得沒頭沒腦的,他卻忽然明白了。
許三多還唯恐他沒聽懂,又進一步說明,“就,那好像是好多年前的東西了,拍得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們隊長保存得很好,”停頓,再補充:“他還刻了碟——是吧隊長?”
…………
高城真想原地挖個坑把許三多埋了。完了再挖另一個把自己也埋了。
然後他看著袁朗抬頭,隔了半個房間和他對望,高城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隻看見袁朗很快把目光轉開了,對許三多淡淡笑:“是嗎,還有這事,你們隊長還從沒和我說過呢。”
許三多看看高城,後者已經果決地撇過頭,就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什麼事一樣,繼續和伍六一說事。袁朗也看回去,自嘲地咧咧嘴,許三多以為他誤會高城了,連忙解釋:“其實,我們隊長特別細心的,就是,就是他關心誰不會掛在嘴邊上。越關心誰就越不會說出來——這是史今史警官說的。”
袁朗哦了一聲:“這位史警官倒是很了解你們隊長。”
任何人提起史今一點好,許三多都比聽見誇自己還高興,“他們,他們是很好的朋友,認識很多年了。史班長說,兩個人之間要好,其實不是非要做什麼,就是看不見對方,對方也什麼都不說,也是知道對方是很好很好的,他們就是那種朋友。”
其實,這句話有個背景,是許三多問史今當初為什麼不和伍六一一起調來便衣隊支持高城,史今對他說的話。史今還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有一起走的時候,也有遇到岔路口需要分開的時候,就算是分開一段也沒什麼,隻要人不變,終究還是會走到一條路上的。隻要心裏還惦記著,天南地北,不就是一抬腿的距離嗎?
那正是便衣隊最艱苦的時期,成績沒出來,上頭給的壓力一天比一天大,隊裏每個人都著急上火了。高城當時發高燒吊鹽水,硬還是挺著不肯挪窩,許三多就是那時候被派去照顧兼監督他。史今這話被許三多轉個身一字不落地背給了高城聽。高城一聲不吭聽完了,然後說,媽的,真肉麻。停了停,又加強語氣哼哼道:真曖昧,真俗氣。
史今對此評價曰:死要麵子。要用高城自己喜歡的那個詞,就是裝。
肉麻也好,俗氣也好,生命裏有這麼些個能互相惦記互相曖昧互相俗氣的兄弟,誰說不是幸福的事呢。
而此時袁朗又從專業錄播機器許三多這裏,原原本本把這個故事聽了一遍。還沒來得及做任何評價,那邊完事了的高城過來,不由分說把他們這一方和諧八卦的小天地給打破了。
“行了許三多,還有你們,沒事都早點回去吧。”
眾人都閃了,許三多也被他成才哥給領走了,人都走光了,剩下他們兩個人麵麵相覷,袁朗舔舔嘴唇,不知該怎麼首先開這個口,高城則又把目光漂移到另一處去。
樓下蹬蹬蹬的腳步聲,剛下去的成才又跑上來了:“高隊長,許三多要我告訴你一聲,洪指導員讓你回來就去找他。”
高城應說知道了。成才便又蹬蹬蹬跑走了。
高城自己嘀咕說:“也不知道找我什麼事。”還是不看袁朗,低頭摸了鑰匙丟給他,袁朗一愣,下意識接住了,高城說:“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就先,內什麼,你能找得到地方吧?”
袁朗掂了掂鑰匙,故作輕鬆說:“我還不至於在X市迷路吧。”
“那我就先去了。”高城的手臂略顯誇張地揮動了下,落到虛空裏,不自然得連他自己難以忍受般,大步走開了。
八月天總是晝長夜短,白天似乎總是戀戀不去,但那日頭一旦決定要開溜,便再也沒有猶豫地落到了山的那一頭。
袁朗打開房門,適應了房內的光線,一邊順手關門一邊就摸牆上的開關。燈光大亮,他一眯眼,這個家空得簡直有點刺眼,幹淨得像一個旅館或者類似的東西。他漫不經心兜了一圈,基本情況都摸清了,把鑰匙往桌上一甩,自己鑽浴室裏洗澡。
十分鍾後他幾乎半裸著出來,踏出浴室的同時忽然頓了頓:房間裏似乎多了一點什麼是他進去之前沒有的。袁朗幾乎反射性地繃緊了神經。
沒容他多想,廚房裏有人適時出聲了:“我聽見聲音就上來了,你吃了沒有——哎?”
從廚房裏出來的青年,斯斯文文白白淨淨,笑起來眉眼都彎成一彎,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感染力,讓你也忍不住想對他微笑。
“我還以為是高城回來了呢。”他似乎想向袁朗伸出一隻手,但看袁朗那樣又停了,自我介紹:“我是史今,就住樓下。你是高城的朋友?”
袁朗恍然大悟:“你就是史今。”他自己也發現他的現狀不適合進行初次交際,便退回了高城房裏,隨便找了件衣服套上出來。史今看見他換了那一身,眼神似乎閃過一絲訝異,但又立即消失了。
這些袁朗都看在眼裏,這個人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似乎天生就有極好的修養,那種柔順似水的特質讓他幾乎不會做什麼會令旁人感覺到不舒服的事。
看起來呆頭呆腦的許三多或許沒有描述人的特長,但他肯定有看人的直覺,他對史今那種全無理由般的全心全意的敬愛,是有理由的。
史今這時說:“我給高城拿了點吃的,還是熱的,他是還在隊裏沒回來吧?你吃了沒有?”
袁朗也很客氣,說:“沒有,那我就不客氣了。”
史今笑眯眯,完全是個好脾氣先生的樣子,“別客氣。那我先回去了。”走到門口又回頭:“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袁朗。”
“袁朗。好,”史今點頭,“再見。”
史今回到家裏時,伍六一已經刷好碗了,看見他就說,“不在吧?我都說了,他哪有那麼快回來的。”
“嗯,是沒回來,”史今看他手彎到背後笨手笨腳地解圍裙帶子,走過去幫忙,一邊狀似不經意地問:“高城那個朋友,叫袁朗的,他們倆是一起從省城回來的?”
伍六一說:“好像是吧,怎麼了?”史今湊在他身後幫忙,他也沒閑著,不老實地抓住史今的手捏了一下,史今咳了一聲,輕輕在他手背上拍了下。伍六一這才放開了手,他又移到前麵幫著把圍裙脫了,掛到一邊去。
“也沒怎麼,就是一直隻聞其名,今天才見到真人。好奇唄。”
他要不說,伍六一之前還真沒怎麼留意袁朗,想了想,還是不解:“也還行吧,不也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聽說他和高城姐姐是同學,還是鄰居,所以高城和他關係也不錯。”
這位也是一通到底的直線條,史今笑眯眯地,也不說什麼,他開始收拾房間,伍六一就轉來轉去跟著他屁股後麵亦步亦趨的走,史今無奈,停下來看他他就裝作幫忙,卻越幫越忙。史今被逼的沒辦法,推他:“去洗澡,你老跟著我轉得我頭暈。”
伍六一正等這句話,立即把人攔腰抱住,嬉皮笑臉道:“一起洗吧。”
史今把雜誌一卷咚地敲他腦門上:“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你!”他好氣又好笑,伍六一就腆著臉用不拋棄不放棄的精神把人往浴室方向拖,但人算不如天算,眼見就要大功告成了,電話就響了。
伍六一氣結,史今噗笑,一掌按在他臉上,把他推開,自己去接電話:“喂,”轉回頭:“找你的,是高城。”
伍六一無法,高城找他一般都是正經事,史今抱胸在旁邊看著,果然他接過電話嗯嗯啊啊了幾聲,就放下了,說:“我有事出去一下,可能會晚點回來,也可能就不回了。”
史今點頭,看著他換鞋,忽然又冒出一句:“那高城晚上還回來麼?”
伍六一被他忽然的發問弄得滿頭霧水:“他?可能也就不回了吧,你問他幹嘛?”
史今輕描淡寫答道:“沒事,他家裏不是還有個人麼,把客人一個人晾在那裏也不太好吧。”伍六一還納悶著,他一手拉開門把人推了出去,“你趕快去吧,路上小心點。”
史今所謂的被獨自晾在高城房子裏的袁朗,在把所有的房間都參觀了一遍,再用極大的耐心將所有的電視台都瀏覽了三遍,但是時間還是沒被輕易打發走。百無聊賴之下,此時此刻正在用高城房間裏的電腦上網。
登陸了聯絡工具,馬上就有人密他了:“隊長?”
袁朗回道:“挺悠閑的嘛,吳大碩士。”
“……我是齊桓。”
袁朗明白了,“吳哲呢?”
停頓,袁朗似乎能看見齊桓正一板一眼地回頭查看吳哲的狀態,然後回答:“睡著了在流口水。他今天說帶我玩的,結果反而是他自己興奮過頭了。”
袁朗失笑,他不再說話,隨意地瀏覽著,隔了一會齊桓說:“今天本想叫你和我們一起的。可一轉眼就不見你人了。”
袁朗慢慢吞吞地打字:“齊桓啊,知道你們愛戴我,可你們隊長我也是有個人生活的。”
齊桓被他這不要臉的態度給卡了一下,才說:“這樣就再好不過了。”
這語氣,袁朗齜牙,說:“我怎麼覺得這是個隱晦的指責呢?”
齊桓正直回答:“作為你的隊副,這麼說可能有點逾越了,不過,隊長,你也真的需要考慮一下你個人的問題。”
袁朗一不留神,差點被煙燒到手指,連忙摁滅在煙灰缸裏。他看著即時聊天的窗口裏的對話記錄,許久不知道該說什麼。齊桓那邊也沒再吱聲。顯示屏幕上反映出他的臉,不自覺泛起一點自嘲的笑容。
齊桓不是第一個和他說起這個話題的人,實際上,就在不久前,鐵路把他叫到辦公室去,袁朗先以為是有什麼任務,但鐵路的第一句話是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休假了。
袁朗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謹慎不答,鐵路指了指攤在自己桌上:“一年零三個月,自你上次請假回去離婚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提過休假的事,甚至主動替下好幾次其他隊的任務。不論任何時候,你都在盡量不讓自己有空隙停下來。”
他歎了口氣:“作為你的直屬領導,我當然希望你們保持完全的專注,一心撲在隊裏,但這不代表我讚賞你這樣完全無視了自己的個人生活,你也明白,完全把內心封閉,借工作以逃避,長期下去,這種狀態是很危險的。”
袁朗張嘴欲分辨:“我其實……”
“當初你堅持要按照女方的意願離婚,雖然我的看法是反對,但我還是批了。”鐵路打斷他,並不想聽他的辯解,“我也相信你能處理好感情上的問題,但現在看來你好像有點走偏了,我就再提醒你一下,袁朗,你是一個領導者,一個好的領導者在他的團隊中,必須要讓自己的心理和生理都保持在平衡的狀態,才能保證他的團隊麵對任何突發狀況都能夠做出及時無誤的應對。我希望你接下來能調整好自己的狀態。逃避不能解決問題。”
袁朗完全啞口無言,半晌悶悶答道:“是。”
袁朗神遊回來,發現齊桓已經離線了,他關了電腦,出去陽台透氣。白天的熱氣已經散了,小區裏散步的人群也三三兩兩回流,天空中灰色厚雲層密布,縫隙中有點點星辰,遙遙各自寂寞。而離他更近也更遠的是人間熱鬧的萬家燈火。
曾經其中也有屬於他的一盞,而如今,已經變成了他人所有。
袁朗終於明白為什麼他還是念念不忘想回到這裏,就像一個已經被宣布失去一切的賭徒,始終還是不死心,還要再看一眼別人手裏的底牌才罷休。說什麼已經放手,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的謊言,逃不過旁觀者的眼睛。
客廳裏的電話大作,幾乎讓他吃了一驚,原來是高城打來的。告訴他今晚自己有事,回不來了,讓他自己先休息。
袁朗有口無心地應著,高城猶豫了下,吞吞吐吐地繼續說:“還有,關於那個吧,內什麼,當初我就是好奇,也沒別的想法,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是在幹些什麼,就……”
他解釋不下去了。
如果是平時的袁朗,這時候一句玩笑就把話帶過去了,隻是現在的袁朗,自己也千頭萬緒,無暇他顧,雙方隔著電話線,誰都沒掛,也沒出聲,像忽然就陷入了一場沉默的角力。僵持每多一秒,袁朗聽高城倔強而僵硬的呼吸,覺得自己被一把鈍刀子一下一下地割。
他歎氣,這一點上,他和高城何其相似,都為自己堆了那麼高的障礙,非要讓自己不好過。
“高城,我知道了。”他說,那是一種幾乎出於憐憫自己的溫柔。“你先忙吧,明天見。”
明天,明天我們都會恢複過來,帶上堅固的麵具,恢複到正常的偽裝中,那時候再見,就能夠安全無恙地繼續互相敷衍應對。
現在的我,沒有堅強到足以去安慰你。
“通過監控錄像對比,現在已經能初步確定,在別墅區入室搶劫的人,和在東城花園飛車搶奪應該都是同一批人,所以接下來決定將這兩個案子並案偵查,”王慶瑞拿起筆記掃了眼,看向他手下幾個刑警隊長,“老三,這案子就交給你們三隊牽頭,至於便衣大隊,你們要盡全力配合他們的偵查工作。還有什麼問題麼?”
幾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指向高城——到現在高城都在沉默,雖然他沒什麼表示,但他身側便衣大隊一幹人等如伍六一已經滿臉的不服氣。
伍六一首先發難了:“王局,這樣不合理吧,這案子最早是我們在跟的,第一個把這兩個案子聯係到一起的也是我們洪指導員,怎麼……”他話未落,高城抬手,示意他不要說了,轉向王慶瑞道:“我沒意見,我們便衣大隊會全力配合三隊的行動。”
王慶瑞說:“你們便衣大隊這兩年打下了基礎,有線人的資源,要充分調動起來。接下來,你們各自都總結歸納一下各自掌握的情況……”
案情分析會散了,天色已經微微發白,高城摁滅了煙,跟著老洪走出去,老三從後頭追上來,見了他一聲,高城沒好氣地說:“還有什麼吩咐啊三隊長?”
老三嘿嘿一笑,他們幾個刑警隊長裏,從來隻有高城搶他們的份,哪裏有過鴨子自己長翅膀飛到自家碗裏的?被搶習慣了,忽然倒過來簡直讓他超過了期望值,以至於都得意得不太好意思了:“老七,你看,這不能怪我啊。局長考慮的也對,你們現在是便衣大隊,有自己的專項工作,這類刑事案件的偵查工作,還是我們刑警隊的來辦吧,哈哈哈。”
高城看他這得瑟樣子,好笑:“剛給你點甜頭,你小子尾巴就翹起來了?這案子可不好弄,這兩條線,咱們分頭行動,”他看看時間,“現在差不多是三點,到八點咱們兩個隊人齊了再一起開個會。”
反正煮熟的鴨子飛不了,他說什麼都是好的,老三笑嘻嘻地答應,完了轉身出去,忽然回過神來:“嘿,這案子不是我們牽頭嗎,怎麼他倒指揮起我來了?這高城!”
刑警隊的人都走了,成才走在最後,衝許三多做個手勢——許三多腿還沒好,被安排留守。他倒是不以為意,還是笑嘻嘻的,倒是伍六一他們幾個都難免悻悻然,高城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有點無奈:他的人心氣高,不甘居於人下,做什麼都要最好的,這點有時候是好事,有時候又不太好,比如現在這種情況。沒辦法,這是他帶出來的,可要完全打壓下去,他又舍不得。
“就這樣了啊,都知道該幹什麼,就不要我一個一個說了,都去吧。”
他假作不耐,邊說邊給老洪遞個眼神,洪興國了然,便跟著送他們幾個出去,順便沿路上做做思想工作。
等洪興國返回,發現高城還在盯著監控錄像,一遍一遍來回看。洪興國說:“你不是同意這個案子交給老三了嗎?”他拎起熱水壺晃了晃,還有點開水,高城頭也不抬地把自己的空杯子伸過來。洪興國就接過來給他倒上,放回桌上,問:“怎麼?難道你還想搶在老三前頭?”
高城說:“他們牽頭,咱們也不能一甩手全不管了啊。”看洪興國也拉開一把椅子坐下,他一怔:“你還不走?”
洪興國說:“算了,我陪你看吧。”他拉過去一份卷宗,被高城一把奪走了,高城站起來,把他從椅子裏提起來,不由分說往外趕:“陪我幹什麼,回家陪你老婆去。我一個單身漢,回家也沒事幹,你能和我比?趕快走趕快走,不然嫂子還要怪我了。”
終於把人都趕跑了,高城關好門,坐回去電腦前繼續看監控錄像上,但眼皮漸漸也變得沉重,他晃晃腦袋,又揉了把臉,力圖保持清醒。但最終接近透支的體力還是向疲勞投降了,高城睜著眼,漸漸失去焦距,眼前隻有或白或灰的虛虛實實幻境。直到在迷夢的盡頭,幻化出一片綠。
那是一片熱帶林地的景色,黃昏的明黃色光線碎碎灑在肉質植物厚重的葉麵上,一條隱約的小徑,通向藤蔓相勾結的密林深處。人聲由遠轉近,能聽得到各國語言混雜,隨後,一隊全副武裝的年輕軍人便進入了鏡頭中。有人發現了攝像師,便笑嘻嘻地衝這邊揮了揮手,但立即被帶隊的軍官訓斥了,他聳聳肩,為自己辯解了句。那軍官一轉身,更多的人開始對鏡頭扮鬼臉。
隊伍解散,各自休息,這時他們對鏡頭的存在已經失去了興趣,三三兩兩靠著樹聊天。
鏡頭忽然盯上了隊伍中罕見的一張亞裔麵孔,他並沒有和別人坐在一起,獨自在角落默默整理自己的裝備。鏡頭再逼近一點,年輕軍人忽然抬頭,毫不閃躲地逼視過來。他並不十分英俊,隻是麵孔上帶著年輕獨有的蓬勃生氣,令人移不開眼睛。
“Where do
you come
from? ”
“what’s
your
name?”
年輕人並沒回答,隻是那雙黑色眼睛裏微微帶了點笑意,對攝像師鍥而不舍的追問,他的回應是舉起手,在自己唇際輕輕做了一個拉鏈的動作。
“yuan!yuan!”鏡頭外有人大呼小叫,不遠處的他的幾個同伴都笑起來。
年輕的袁朗也笑了。
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高城隻要一閉上眼,就能看見他滿不在乎似的笑著,點點腦門,表示對白癡行為的無可奈何。
從時間上推斷,那是在他剛剛結婚不久。那應該是袁朗最誌得意滿的一段時期,相應的,他此時的笑容簡單幹淨,有一種溫暖的真實,充滿了眼前的這具身體。
高城當初拿到這段影像,真的就想看看,看看袁朗在他的那個世界都是在幹什麼。
哪怕無從參與,至少,也看一看你的樣子。他想的其實就那麼簡單。
看見了就安心了。
至少他是真正快樂的。
當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的時候,最想知道的,不過就是這些罷了。
那畫麵上的人笑起來的時候,袁朗摸過遙控器把電視關了。
這東西並不是媒體拍攝的宣傳資料,而是內部人無意中拍下來的,袁朗自己都沒看過。高城是從什麼途徑得到,過程想來也不是太容易,雖然以他父親的身份,軍警界高層之間也是多認識的,倒也不是不可能給他開這個方便,但倔強傲氣如高城,肯定不會和高建國開口,這樣敏感的東西,流到外頭都算犯紀律的,而他怎麼放下身份和驕傲去開口要來的,真是一個迷。
而他自己,放著時間不去睡覺,而找出這個來看,也是另一種鬼迷心竅。
就像在看另一個人,過的另一個人生。不知不覺,原來他已經走了這麼遠。
袁朗向後躺倒在沙發上,整個身體拉長,繃緊的肌體一旦頹軟,就無法掩蓋從心底聚攏的疲倦。他捏著額角,太陽穴兩邊一跳一跳的疼。
那時候袁朗確實是有自信的原因,感情生活上是新婚燕爾蜜裏調油,事業上目標明確,前途可期,像一支扣在弦上的箭,弓開飽滿,隻待一擊。
誰能預想開弓之後,未到一半就生生中斷。
其實也不是沒有過預兆,就在那一次參賽之前,袁朗和妻子就還因為個人的去留問題發生了一次爭執,妻子想讓他盡快調回地方,至少離X市近一些,好長相廝守。袁朗毫不猶豫地堅持了自己的想法。當他結束這一次回去,兩個人默契地絕口不提此前的爭執。袁朗滿足於妻子的妥協,隻是他忘記了,一次兩次的妥協容易,並不代表永遠都能用一方的退讓解決問題。
牆上掛鍾悶響,淩晨三點,窗外的天空已經漸漸有藍色微光,雖然依舊曖昧不明,但過不多久就能掙紮出一個燦爛的日頭。袁朗閉上眼睛,模模糊糊地想,這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沒人會在乎夢裏有過什麼。夜再長,熬得過去就是白天。
時間終於切換回開篇,高城還和高羽就“床上有人”的問題大眼瞪小眼並最終瞪出個袁朗來的時候,一輛黑色奧迪正從省城到X市的國道開進X市。
“廳長,咱們要不要先給X市公安局先打個電話,他們還不知道是您下來,先知會一聲是不是比較好?”張秘書從副駕駛座上扭過頭,猶豫問,高建國正閉目養神,聞言眼也不睜地說:“就要給他們個驚喜嘛,X市也是我老高的地頭了,正好給他們來個突然襲擊,看他們這幾年有沒有鬆懈下來。”
您大領導說得多輕鬆,張秘書暗想,就我倒黴,哪次突然襲擊都被下麵的人埋怨不提前通風報信,不夠兄弟。不過,他也看出來,X市還是有一點不一樣,說是考驗,沒誰聽不出高廳長這裏麵的得意炫耀神氣——X市是他發家的地方,X市公安局就等於他的娘家。張秘書腦子裏也不由活絡地轉開了。
X市的王慶瑞,張秘書並不熟,隻知道他當過兵,轉業到地方後從偵查員一步一步直至局長,這個人做事比較低調,在別人玩政治牌的事情上也都撇得幹淨,從沒見他旗幟鮮明地靠向哪邊,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可謂是高建國的鐵杆直係。高建國自己樹大招風,唯一的小兒子高城警校畢業後,就放在這個王慶瑞手底下幹,先是最年輕的刑警隊長,再又拉起了便衣大隊,這一次他們下來,就是代表省廳專門來對便衣大隊的工作進行慰問。這事也是提前和X市公安局說過的,不過依照計劃,來的本該是另一個副廳長,但臨時別的地方有事脫不了身,高廳長就。這個變動下麵的高城他們都還不知情。
老子來慰問兒子,也算是少見了。
他正想到這裏,聽見高建國吩咐道:“小張,你打個電話給陳主任,問問他們的車到哪裏了,怎麼半天不見人。”
張秘書照辦,打完電話就彙報說:“陳主任他們也已經進了X市了,就跟在咱們後麵。”
高建國閉著眼又不說話了,張秘書卻知道他腦子裏也在動。在X市那麼些年,不能說已經完全對X市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但車開到哪裏,哪一條路,都已經刻在他腦子裏,清清楚楚。像他這樣從基層一步一步上去的,手腕、人脈是一回事,但如果手底下沒點真東西,怎麼能坐穩廳長的位置。
車到十字路口,遇上紅燈,張秘書找個機會,對高建國說:“要不要和您家裏說一聲,告訴他們我們回到了X市?”
高建國說:“不急,等開過會之後說吧,誰知道有沒有時間回去。”他隨意瞄了眼窗外,視線忽然在某一點定住了,張秘書也跟著看過去,不由驚訝得咦了聲:袁朗和高羽一前一後,正從旁邊的路上走過去。高羽也看見了他們的車,表情顯出幾分驚訝,她停下來,似乎猶豫著要不要過來,正在這時候紅燈轉了綠燈。
車開出去不多會,張秘書手機就響了,他看了眼,又看看高廳長,高廳長不置可否,他便接起來,高羽在那邊說:“張秘書,我爸在車上吧?怎麼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這意思是不是待會就不打算回家了?”
這家庭內部問題張秘書怎麼知道,隻能恭敬地獻上手機,請示領導,領導接了電話,第一句話是:“袁朗在你旁邊呢?”
高羽不知回答了什麼,老高的表情略顯滿意,接著說:“晚上我會回去,到時你也叫上袁朗。就這樣。”
“什麼叫就這樣啊,一言堂,老官僚。”高羽碎碎念地掛了電話,斜了一眼袁朗,後者一攤手,做無辜狀,高羽沒好氣說:“點你名了,別想跑,有個心理準備啊。”
袁朗噗哧一笑。她還真不好說她爸爸什麼,姓高的都是一脈相承,剛才在高城那裏也是,高羽也就是一句話。
“沒地方去是不是,那跟我走吧。”
當時袁朗就不由樂了,真不愧是姐弟倆,連句式都一樣一樣的。“去哪裏?”
高羽在樓梯口等他,他在後麵關門,隨手把鑰匙一揣,高羽盯著他的動作眼角便一抽:她當了二十多年的姐姐,都沒能拿到備用鑰匙,這家夥才回來了一天就他媽的毫不經意地把鑰匙揣上了。
她也知道是遷怒,強迫自己轉移了注意力,答道:“帶你看我那兩隻小猴子去。你不是老說自己是幹爹麼。送的熊都快把我家裏堆滿了,一點創新的意識都沒有。”
袁朗說,“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要注意體會精神。還有,你比我好多少?哪有當娘的管自己孩子叫猴子的。”他幾步趕上高羽,和她並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