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府門前出奇地冷清,大概是因為下雪了。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還未掃的雪很快又鍍上了新的一層。守衛長開了一頁門,看了一眼窗外的雪,又關上了。弗裏奇伯爵就坐在守衛廳裏,巴洛克風格的躺椅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但他接受了,畢竟這是貴族的象征。壁爐裏的火堆隻剩了餘燼,這樣的顏色與溫度剛剛好,就像秋天的落日一樣。他光著手撫摸著水晶球,裏麵簡單的魔法紋路若隱若現,但沒有彈出畫麵——伯爵府確實有幾天無人造訪了。他反而覺得很輕鬆,“魔法師又需要什麼政治朋友呢?”他想。他接受王上的封爵已經三年了,若是現在不履足政界,也許以後都不再有機會。但對他來說,伯爵的厚祿已經夠他生活地很好了。他需要履行的義務隻是偶爾在宮廷魔法學院授課而已。更何況,他在帝國魔法議會也掛上了職務,裏麵的待遇一樣也很優厚,他需要做的隻是接受研究課題而已,這在他看來絕對不是義務。有誰會把他確實想做的事情當作義務呢?他研究的課題是基本魔法元素的斷裂性釋放。這確實是令他感興趣的東西,因為這是研究魔法本源的課題。他曾不止一次想對魔法本源做研究,年輕時他跟隨一個不願意接受封爵的老魔法師學習魔法,那個年代在他看來還停留在魔法現象的衍生,從未有人對魔法做本質的研究。他問過老師魔法到底是什麼,但老師隻是輕描淡寫地說魔法是上帝對人類額外的賜予,魔法師隻管如何去掌控它,至於它到底是什麼,那不是魔法師有能力理解的事情。後來老法師開始了流浪之旅。他經老法師推介,進了宮廷魔法學院學習魔法,更加係統的授習不僅沒有令他疑惑稍解,反而令他愈發想要一窺究竟。但宮廷裏的老魔法師們甚至比他的老師更加堅決,他們拒絕參與討論魔法本質,理由與老師一樣。後來帝國與隔海相望的敵國開戰,宮廷魔法學院的畢業生們被征召去參戰。戰爭持續了三年,以和平作為結束,鮮血卻漂紅了悲憫之海。畢業生弗裏奇因為在帝國邊疆的吉格羅海峽海峽用冰咒大魔法破碎了敵人的一次急渡計劃,被元帥譽為是左右戰局的魔法師。王上親自為他加上一等伯爵勳章,這是帝國五百年以來魔法師所獲得的最高榮譽。他在帝國魔法師中的威望日漸攀升,不僅因為他使得帝國邊疆免受敵人荼毒,更因為那記大魔法。因為魔法師們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大魔法了。那樣壯觀的景象使得他們不能相信這是人力所為——整片吉格羅海峽在一根法杖的支配下,憑空成了冰天雪地,一整支敵軍艦隊被徹底冰封。雖然敵艦裏的五千多名士兵被冰係反演魔法解凍,但他們都與廢人無異了。這樣的魔法掌控力雖然在曆史上並非罕有,但在魔法文明日益衰敗的當時,足以令絕大多數魔法師歎為神跡。帝國魔法議會邀請弗裏奇做一次有關大魔法的演講,他在會上解釋說大魔法的施放離不開他多年對魔法本質的思考,並委婉推翻了魔法連續鎖定的定律。魔法議會似乎看到了魔法振興的希望,老魔法師們也不再抵觸對魔法本質的討論。年輕的會長決定以弗裏奇為首的魔法師進行魔法本質的研究,具體的課題擬定則由弗裏奇等大魔法師議定。弗裏奇的願望得以實現,帝國魔法議會開始了艱難的革新,但畢竟開始了。不僅本國的魔法學術交流日益密切,帝國的一些友好鄰國也參與了進來,就連剛剛息戰的敵國也派遣了三名魔法師前來交流。帝國官方希望國際間的學術交流必須在一定的尺度以下,並承諾以負擔魔法議會新研究的全額費用為代價來換取弗裏奇未完成理論的相對保密性。弗裏奇毫不在意這些細節,在他看來,他的理論保密與否與他自己毫不相幹,他需要的隻是進行研究。
弗裏奇放下了水晶球,攏了攏綢絲長袍,走出了守衛廳。守衛長正在門外,對弗裏奇尊重地敬了一禮。弗裏奇搓了搓手,說;“這鬼天氣越來越冷了——赫德,你不用敬禮,你先進去吧。”赫德守衛長微微頷首,一聲不吭地走進了守衛廳,但直到弗裏奇走到伯爵府中庭他才關上房門。弗裏奇走進了後院的書房,輕快地合上了房門,他走向了書桌。巨大平整的靈頓石書桌對麵的牆上懸著一根法杖,杖頂的寶石正幽幽地發著藍光,幽暗空曠的書房在這微光的照耀下,還沒有顯得那樣寒冷。他心裏有了一陣暖意,仿佛這個書房就是他的歸宿。他沒有點亮壁燈,仿佛任何外物的出現都會打破這裏的安寧與靜謐。這幾天演算的基本元素斷裂鎖定的結果在他腦海裏一一浮現。他閉上雙眼在心裏默念了一串咒語,一串從來沒有過的咒語。他輕輕抬起雙臂,雙手捧著麵前一團幽暗的空氣。他沒嚐試過空手施法,但他這次打算這樣做。他的咒語很快念完了,他手裏的那團空氣很快變得“粘稠”起來,並漸漸發出了溫柔但奪目的光,這團光慢慢亮了起來,成了一個直徑有半米的“光球”。漸漸地“光球”多了起來,不止他手裏有一個,房間四處都布滿了大小不一的“光球”。有的“粘”在天花板上,有的“懸浮”在空中,有的“漂浮”在大理石地麵的羊毛氈上。球越來越多,房間越來越亮,但奇怪的是看不到一塊陰影,光的反射定律仍然作用著。失去了陰影的物體仿佛漂浮在亙古的空間裏,連時間也失去了意義。弗裏奇感到了一絲恐懼,他不敢再憑空施法,他拿起了法杖,小聲吟唱出了全係魔法的泛終止式。流暢的韻調在這詭異的空間裏的吞吐有如末日的判決,“光球”失去了顏色,漸漸消失。弗裏奇暗自歎了一口氣:“幸好沒有什麼大礙。”背上隱約傳來一陣涼意,這才覺得早有一陣冷汗附上了他的背。所幸房間已經複原如初,原本幽暗的空間突然讓他覺得有些親切了,他顫抖著把法杖懸在牆上,然後一下癱坐在了躺椅上。他這才覺得剛才那句最簡單的泛終止式已經抽幹了他的魔力。他休息了好一陣,才感覺身體的動作已經不再那樣僵硬,他通過桌上的水晶球叫赫德守衛長準備了一輛馬車。他換上了一件內襯天鵝絨的綢絲長襖,華貴的金絲穿線,濃重的顏色,以及胸前莊嚴的伯爵勳章,似乎都與他隨和的性子不大相稱,但考慮到他即將在魔法議會的守護者聖堂裏麵所講的內容,這些都隻能算是從簡的裝扮。他隨手拿起了書桌上的水晶球,走出了書房。赫德守衛長已經等在門外,他看見伯爵有些驚訝,因為他第一次見伯爵穿著如此隆重。赫德遣走了馬車夫,親自拿起馬鞭,扶著弗裏奇上了車。弗裏奇說:“守衛長,麻煩你了。我要去維爾茨宮。”赫德自然知道維爾茨宮就是魔法議會的總部,他點了點頭,一聲不吭地驅動馬車,朝維爾茨宮行去。維爾茨宮離伯爵府並不遠,不一會兒,馬車就停在了維爾茨宮外。弗裏奇下了車就直接去了會長的奧法廳。奧德裏文會長正在瀏覽最近議會的議程,他看見弗裏奇來了,便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筆,對弗裏奇微笑著說:“伯爵大人今天怎麼有時間來魔法議會?”顯然他注意到了弗裏奇胸前的伯爵勳章,故意揶揄了弗裏奇一下。弗裏奇知道老朋友在開他玩笑,但他一點也笑不出來,他拿出水晶球,隨手丟給了奧德裏文,然後滿臉疲憊地坐在了會客沙發上。奧德裏文手氣了玩笑,他從弗裏奇的臉色知道事情可能很不輕鬆。他解開了水晶球的曆史路徑,畫麵如水般鋪展開來。他看見了弗裏奇憑空施法的樣子,不像個魔法師,更像個神父,他想笑,但忍住了。隨後他真的笑不出來了。他看見一個“光球”首先出現在弗裏奇手中,接著越來越多的光球出現,直到弗裏奇跑到牆邊拿起了法杖吟唱出了他熟習的全係魔法泛終止式。水晶球的魔法紋路漸漸熄滅,畫麵如同被曬幹的水漬一樣消失。奧德裏文放下了水晶球,一臉鄭重地說:“你學會了空手施法?這個魔法從來沒有過。”他話說到最後,聲音已經變了調,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肯定地說,還是在詢問弗裏奇。弗裏奇當然知道奧德裏文已經震驚了,他點了點頭。然後小聲地補充說:“你不會相信不是那個魔法,而是最後的那個泛終止式抽幹了我的魔力。”奧德裏文作為魔法行家,當然知道弗裏奇的言外之意就是那個魔法與傳統的魔法不一樣。也許高強度的魔法施放能抽幹一個魔法師的魔力,但再高強度的魔法施放,作為其結束的泛終止式隻會消耗一點點魔力,因為在魔法界有一條鐵律:摧毀永遠比建造簡單。目前隻有理論上的泛終止式會抽幹一個能施放大魔法的魔法師的魔力,但如果有需要如此超巨量魔力的泛終止式的超魔法,那麼這個超魔法早就可以讓隻能施展大魔法的魔法師因為魔力負載而精神失常。奧德裏文不能理解,他不知道那個泛終止式為何會抽幹弗裏奇的魔力,他靜靜地望著弗裏奇。弗裏奇疲憊地笑了笑,說:“對不起,我現在不能對你說。我現在需要聖堂裏的大會堂來對斷裂魔法做一次規範的闡述,說實在的,我不知道這件事情是好是壞,但我必須得說出來,如果是壞事,我希望借用聖堂的高規格來引起魔法師們的重視;如果是好事,我相信曆史會證明這次發現能配得上聖堂的。”奧德裏文皺了皺眉頭,過了很久,才歎了口氣,說:“弗裏奇,我如果不是認識你以及你的斷裂理論,我甚至會認為你在覬覦守護者的職位。你先等等,這件事情需要通過上議會的決議。我現在就請議長主持上議院議會,不過要借你的水晶球用一下。”說著,他那著水晶球走出了奧法廳。弗裏奇冥想了兩個小時後,奧德裏文回到了奧法廳。“議會通過了,是你的水晶球起了作用。議員們都認識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