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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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兩個人的關係,這個插曲顯然沒有引起任何的變化,至少表麵如此。他們是不可能互相誤會的,有也隻是浮光掠影的一點懷疑——那是青彥。年輕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富有餘力,即使無望的東西也可以無端生出信心來。但他畢竟是明白的。他反正對自己的未來幸福看不出任何的憑據,對於這樣的事情也就無所謂了,不像那種拿準了幸福的人,凡事都斤斤計較,誓趨完美,他不能。也知道健一也是不會了解他的。有時在宿舍,他聽見健一在電話裏對母親講話,語氣悚然發嗲:媽咪啊……你什麼時候回來——突然又變成一個撒嬌的小孩子。想起自己雖然常常和家人在一起,關係還遠不如他們這樣分隔異地的,無形中的疏離感又多了一層。

他們學校每到周五的下午總是少上了一節課,為了方便要回家而路途又遠的同學,期中考以後這個便利也變得不實在了,因為開了語數外三個主科的基礎補習課,讓底子差的人可以自行選擇。有一次青彥去上數學,鬧哄哄地整個多媒體室都坐滿了,他幫一個同班同學占了一個位子,到上課的時候,他朝那門外張望,人還不見來,反而看見羅永匆匆忙忙地跑進來。羅一看見他旁邊的空位,他馬上就把上麵的一本書拿掉——似乎這個位子本來就是他為他留的。青彥說:我同學沒來,你坐吧。因為前麵確實沒有位子了,後麵呢——但他知道羅有輕微的近視,也不戴眼鏡。羅笑著問他說:怎麼你也來上課?意思是他這樣的優等生,乖孩子,怎麼也淪落到這樣的地步?青彥說:我期中考考差了,不過那也是因為我數學本來就不好,一鬆懈就落下來。羅說:哦,鬆懈了,那成天都胡想什麼了?青彥朝他泯然一笑:想你啊!

他們一起聽課的時候,羅永拿試卷上的題目問青彥,讓他也覺得很吃驚,好象羅永這半學期來簡直什麼也沒學過。怎會這樣呢?青彥耐心地給他講解的時候,羅總會把一隻手臂伸過來搭在他肩膀上,整個身子朝他俯靠過去,大概因為長椅上本來就盡可能過多地擠著人,天色又暗,他的視力又不太好。但這時候青彥便感覺自己的身子抵著他的身子,感覺到他厚實而溫熱的胸前,甚至他輕微的呼吸,蓬鬆的頭發撓癢似的掠過自己的額前,身體散發出淡淡的汗氣。青彥忽然重重地呼了一口氣,他發覺自己的臉已經燙了。羅問他:怎麼來得那麼早?青彥說:我們前麵是體育課,少玩點就可以了。因此羅就叫他以後都幫自己占一個位子。這以後青彥就常常和他周五坐在一起上課,把先做好的卷子借給他看,偶爾在上課的時候給他解析——在每次一周的末尾,本該是萬分期待放假或者回家的時刻,突然就改變了意義,變得珍稀起來。他雖然知道這樣莫名期待的感覺是不濟的,但也未嚐不能自得其樂。然而有一次,他等羅永等了半天也沒來,忽然覺得內心空落——旁邊那個位子也是一樣的,還有尷尬的地方,好象已經這麼擁擠了,他卻一個人霸著兩個位子。他到了下課莫名其妙地跑到球場去,果然看見羅和健一在那裏打籃球。他大聲喊了他們一聲,跑下場去和他們一起玩,但是他終於感到有點枉然了。

這時候已經是初冬了。然而南方是沒有冬天的,到了十二月上仍舊是綠的綠,紅的紅。隻有木棉樹開始瘋狂地掉葉子了。有一天他醒來去出早操,迷迷糊糊地望上去,頭頂都是一片片光禿的枝椏,橫錯地分割著天空——冬天裏日短夜長,六點多鍾的天仍是昏黑淒迷的。他心裏吃了一驚,仿佛那樹是一夜之間掉光葉子的。在海濱城市潮濕的冷風裏,自有一種荒涼的味道。然而當冬日裏可愛的陽光照射下來,金黃的落葉上閑懶地曬著金黃的光,一切便鍍上了某種遲疑的溫暖,莫名的微妙的感動也有了。

他們學校本來有一座矮矮的後山,這時候山上也鋪滿了厚厚的一地葉子,甚至在晴朗而無人的傍晚,也可以一個人躺在小山坡的樹下看天,耳朵裏聽著恩雅明淨的聲樂。有一次他沿著小道走上山來,走到半途聽到小樹叢後的聲響,就忍不住走過去看個究竟,誰知道碰上的正是羅永和X兩人。他看見他們的時候,羅永解開了上衣整個人正平躺在地上,X兩個手肘撐著地趴在羅身上——她的臉迅速地火紅了,然而突然地站起來,往另一邊跑開了。羅也不去追她,自己起身整理好衣服,邊朝他這一邊的方向走來了。青彥本該馬上走開的,裝做要上山或者下山,以表明自己絕不是有意偷看他們的意思。可是他一時愣住了,竟沒有想起這一點,等羅看見他的時候,心裏已經涼了半截,尷尬得說不出話來。羅先是一怔,又朝他微微笑說:全讓你看見啦?青彥道:沒有的事,我剛要上山去呢。羅問他:一個人?就你最有閑情了。青彥下意識地覺得這是嘲笑的話,雖然他也知道這不可能,他笑道:我是無人作伴——他原想賭氣說“比不上你”,羅永打斷他說:那我陪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