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2 / 3)

林亦沫沒有說話,脫下鞋襪。

閉上眼,這樣的疼痛。下意識的抓緊了手中的琴。

那個魅惑的女子聲音又出現了:“你很疼、很累、想離開、想回到你的世界,殺那個對不起你的人,不是嗎?那麼,把靈魂給我好不好?好不好?”

“不好。”林亦沫冷笑著在心底說道。

仿佛聽見那個女子的歎息與憤怒,林亦沫冷笑,沒有再說話。

女子也不再言語。

這樣的對抗,這樣的掙紮,從得到絕音開始就再沒有停過。

每每想起些什麼,那個女子聲音就會出現。

似乎隻要一點點的軟弱,她就會出來,吞噬自己。

“好了。你還好嗎?”林亦沫耳邊,月合的聲音響起。

林亦沫點頭:“謝謝。”聲音嘶啞,整個人如水裏撈起來的一般。

側頭,腳踝處一朵玫瑰妖嬈的綻放著。

林亦沫忽然想起玫瑰和月季其實是一樣的。

一樣的妖嬈魅惑,隻是那些崇洋媚外的女人以為玫瑰就真的代表愛情了,月季便沒有玫瑰值錢。

在她出神間,月合已經幫她穿好了鞋襪。

“你還能走嗎?”月合問道,帶著一抹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憐憫。

林亦沫點頭,沒有說話。

月合扶著她,來到二樓的一個房間。那是女子的閨房,一張床,一方桌,還有一個梳妝台,簡單明了。

“這個房間是你的了,你好好休息。你的琴應該不錯吧?從現在開始你是琴師花諾。”月合說完,看著強自硬撐的林亦沫無聲歎息。離開。

傍晚,林亦沫泡在木桶裏。旁邊是一襲白衣,那是綰月樓的琴師衣衫。不華麗,也不唯美。簡簡單單。

林亦沫換上,來到銅鏡前。自己並不會綰發,以前在迷惘穀的時候都是不綰不束,任它披散的。

林亦沫想了想,取過一方白綾。將發高高的紮在腦後,再胡亂挽起。頗有幾分現代非主流女生的樣子。隻是白綾過長,垂在胸前。

林亦沫抱起放在一旁的絕音琴,走了出去。

“你來了。”月合淡然的笑了笑,說:“你不是姑娘,在那兒先歇會兒,等就下有得忙了。”

林亦沫點頭,抱著絕音來到了大廳一側。幾支綠竹擋住了旁人視線,角落有梅花香氣彌漫。

月合已經告訴過他,每個來這裏人,都是為殺人而來。

綰月樓不大,隻是平凡,也不出名。而綰月樓裏的女子,卻都是蝴蝶墜的線人。每個來這裏的人,都不是為尋歡作樂而來。

所以,來綰月樓的人並不多。

綰月樓的女子,每月都有一個任務——殺死這裏麵的另一個女子。

樓主月合,不會告訴你要殺的是誰,隻會告訴你,那個人身上的紋身在什麼部位,是什麼樣的。也許有那麼一個人,會到最後才知道,要殺的正是自己的好姐妹。

看見月合遞來眼神,林亦沫淺笑,素手翻彈起來。

琴聲幽幽響起,挑逗著旁人心底的恨意。

蕭聲突然響起,似有似無的壓抑著林亦沫的琴聲,林亦沫皺起了眉。

手腕撥動的越來越快。

綰月樓裏的人們都感覺到了壓抑。隻有月合的眼裏有淺淺的擔憂,仿佛輕霧一般,眨眼便消失了。

“蹦。”輕輕的一聲,林亦沫笑了。

一個青衣男子走了進來,立在綠竹邊,氣質森然。手裏是半截破碎的玉簫。不知為何,林亦沫有了一種錯覺,仿佛所有的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那些光,斑駁、跳躍。讓他的五官模糊起來。

他走到林亦沫身前,頷首:“你贏了。”語氣沒有起伏,如一潭死水般。

林亦沫抿嘴:“我的琴比你的好,而已。”

他搖頭:“你沒有內力。”語氣依然。

林亦沫抬頭,看著他。

許久,林亦沫溫婉一笑:“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男子沒有回答,有幾分意味深長的看著林亦沫,說:“知道了對你沒好處。”

林亦沫避過他是眼神:“不知公子來綰月樓為何?”

“生意。”男子淡淡說。

林亦沫沒有再說話,側頭輕聲叫道:“月姨。”

月合走近,對著男子道了個萬福,方才對林亦沫問道:“花諾,何事?”

林亦沫嗤嗤一笑,指著那男子說:“他有生意找我們,花諾剛進樓不久。害怕怠慢了貴客,還是月姨來好些。”

月合溫婉一笑:“如此,公子請隨奴家來。”

看著他們離開,林亦沫重重吐氣,汗水濕透了衣衫,癱坐著。

那個男子身上的氣勢太過壓抑。現在的林亦沫,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

待恢複少許,林亦沫抱著琴回到了二樓自己房間。

換過衣衫,林亦沫又回到了大廳。

剛來到大廳,一個紅妝女子擦身而過,發間簪子滑落。

林亦沫彎腰拾起,遞過。

“謝謝。”女子接過,笑容明媚。

林亦沫卻看見女子將簪子戴回頭上的右手手腕,那一點紅梅紋身。

她無聲吐氣,臉上依然是淡淡的淺笑:“不用謝,你很漂亮。”

不是奉承,女子原本就很漂亮。豔麗紅衣長長的在地上宛如盛開的花朵,高高的發髻上有華麗的簪子,臉上一點恰到好處的胭脂。

那是一種風情,可以嬌俏如不諳世事的少女,也可以妖嬈如成熟的少婦。

女子羞澀一笑:“姐姐嘴真甜。”

林亦沫點頭:“不打擾妹妹了。”

說完微微欠身,抱著琴緩步來到她離開前所在的位置。

林亦沫記得,她叫夜鳶。在這綰月樓的地位隻低於月合。

據說,自從她來到綰月樓就未失過手。每月一人,已經五年了。

“給我彈個曲子吧。”那個青衣男子坐到林亦沫對麵說道。

林亦沫點頭,素手翻彈起來。

“午夜的細雨印濕窗簾上的鮮花

猶豫的足間落著誰的白發

冥冥中潮來潮去難免有些困惑

雙眼迷失了牽掛

疲憊的身軀又在編織一個故事

用來裝飾孤單單的影子

刹那間人來人往都會變成負累

是誰丟失了安慰

時光的節奏從來沒有任何變化

現實虛幻終究化為流沙

短暫的生命總是越簡單越快樂

而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流年似水光陰如夢

學會了承受

風雨不過是個季節

我了解天依然晴著

流年似水光陰如夢

學會了承受

風雨不過是個季節

我了解我了解

流年似水光陰如火

何不去享受

幸福不過是顆塵埃

失去了依然笑著痛著”

恍然間,林亦沫仿佛看見了那個男子的神情。落寞而黯然。

“你可以叫我,淩鳩。”男子起身離開,麵色如常。

夜,依然妖嬈。

林亦沫躺在床上,依然抱著絕音琴。

似夢似醒間,林亦沫看見一個女子在彈著琴。

那女子,穿著豔麗的紅衣,容顏絕世,卻從未見過。可是那琴,卻分外眼熟。

女子忽然抬頭,一笑,妖嬈而淡漠:“我就是琴魂,絕音琴的魂。”

林亦沫愕然,帶著一種奇特的憤怒:“就是你沒事在我耳邊嘮嘮叨叨?”

女子微微頷首:“是我。”

見林亦沫不語,女子玩弄著她的琴,說道:“我叫上官飛雪。林姑娘,其實在下隻有一個願望。”

林亦沫皺眉:“什麼願望?”

“毀掉煥水國。”那是一種奇特的語氣道出的憤怒。

“為什麼?”林亦沫問道。

“因為,我本是煥水國的皇後。可是,他為了煥水國舍棄了我。他殺我時我曾說過,終有一日,我會回來毀了這個國家。我、說到做到。”上官飛雪的語氣斬釘截鐵。

林亦沫懶懶的笑了:“為什麼是我?”

“昔日,絕音琴為我所鑄,那時,它還不叫絕音。我臨死之時也隻有它在我身邊,因為憤怒,我將靈魂投入了絕音琴中。

可惜,因為絕音琴本的煞氣太重,我又是含恨而進。所以,隻有能夠看見我的人,才可以彈奏它。否則,隻會被怨氣纏身而死。

你,是唯一一個。”上官飛雪語氣平靜。

而林亦沫卻皺起了眉。

上官飛雪輕輕歎氣:“我雖然不知道你過往,可是卻能感覺到你心裏的恨。我可以幫你,真的。”

林亦沫忽然笑了,略微平凡的五官突然變得妖嬈而魅惑:“那麼,我可以答應你。但是,那樣我有什麼好處?”

上官飛雪緩緩的笑了,仿佛一朵幹枯的花,擁有了水分,越發美得驚心:“等煥水國滅的那天,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方法——回答你的世界的方法。”

林亦沫點頭,也許,現在的她,最想便是回到自己的世界。

上官飛雪又告訴了林亦沫一些舊事……那夜,很長……

天,微微亮。

林亦沫起身,打開窗。

一抹紅梅肆意的綻放,紅得妖豔如血。在一片雪白中,格外的美麗。

林亦沫想了想,起身來到夜鳶的房間外。敲門。

“是姐姐你啊,有事嗎?”夜鳶仿若還未自夢中醒來,靠在門口,打著嗬欠懶懶問道。

林亦沫微微一笑:“在下是來與妹妹做個交易的。”

夜鳶挑眉,依是懶懶問:“什麼交易?”

林亦沫微微淺笑,撥弄著琴弦:“妹妹不讓我進去嗎?”

夜鳶仿若剛剛醒來:“你瞧我這迷糊的。姐姐快請進。”

門,緩緩關上了。

林亦沫出來時,臉上似笑非笑。誰也看不出她想了些什麼。

日子似乎非常的平靜。直到……

月合死在了院子裏的紅梅樹下。

“是我小瞧你了。”暗刃微微笑著,那笑容卻比不笑還要冷的幾分。

這裏,是綰月樓外的馬車上。

夜鳶在幫林亦沫上藥。

傷口蜿蜒自左腰到右胸,煞是可怖。

“你是小瞧我了。”林亦沫懶懶說道,帶微醺的妖嬈。

上好藥,林亦沫穿好衣衫。夜鳶取下了布簾。

“其實那天晚上夜鳶已經猜到她要殺的就是我。”林亦沫帶著惡作劇般的笑容說道,“所以,第二天我就去找了她。”

林亦沫看了眼暗刃,繼續說道:“我們談成了一筆交易。她告訴我誰的腰上紋有牡丹,我帶她離開綰月樓。”

見暗刃不說話,林亦沫也不再說話。

“你怎麼殺的她?月合的武功應該比你高。”沉默許久,暗刃突然問。

林亦沫靠在柔軟的轎壁上,輕輕歎氣:“你忘了。我有絕音。”

暗刃點頭,看見林亦沫身側,那柄就算重傷也不離身的古琴。

“素塵要走了,你跟他去嗎?”暗刃眼瞼微垂,語氣冷漠。

林亦沫微微愣了愣,素塵……

“他要離開迷惘穀。”仿佛是明白了林亦沫的疑惑,暗刃接著說道。

“那,他要去哪?”林亦沫的語氣很急。

素塵。

那個白衣如雪的男子。

那個在一片白雪中走近她的男子。

那個救了她的,男人。

“煥水國君得了重病,他決心前去。”暗刃回答,冷漠如冰。

林亦沫緩緩出了口氣,莫名的安心了。想起與上官飛雪的交易,點頭:“我與他同去可行?”

暗刃側頭:“與我無關。”

林亦沫忽然覺得,這是一個冷漠到了骨子裏的男子。他會笑,笑容卻是帶著鋒芒的。他不做作,他言語都是常人一般,沒有刻意營造的冷漠。可是,那種冷漠——卻是自人心底的寒冷。

夜鳶緩緩的笑了。

遇見素塵的時候,是下午。

天空依然飄著雪花。這是一個不大的客棧,門口還掛著紅色燈籠。

“他在裏麵。”暗刃語氣肯定。

林亦沫點頭。她知道,迷惘穀有屬於自己的聯係暗號。

夜鳶扶著林亦沫走下馬車。兩個人的手都是冰冷的,帶著防備。

剛進客棧,林亦沫便看見了素塵。

他坐在窗邊,仿若在想著些什麼。

“師兄。”暗刃走過去,坐在素塵對麵。

林亦沫淺笑:“又見麵了,塵。”

“沫,你怎麼來了?”素塵淡然一笑,問道。

“這個問題,你問暗刃好了。”林亦沫一本正經的說完,狡黠的笑了,淡淡的,卻很舒心。

素塵點頭,皺眉:“沫,你受傷了。”

說完,素塵拉過林亦沫的手腕。細細診起脈來。

“還好。”素塵說著,放下林亦沫的手腕。取出一個白色小瓶,“這個藥,不會留下疤痕。”

“謝了。”林亦沫接過藥,說道。

夜,半弦明月光清冷。

雪,慢慢的化了。地上,雪水與泥土混合。肮髒不堪。

夜鳶冷冷的笑了:“看上去最幹淨的雪,其實才是最肮髒的。”

林亦沫關上窗子,愣愣的看著這個美麗的女子。

沒有回答。

素塵與暗刃共住一間房,林亦沫與夜鳶同住。

夜鳶的眼神冷冽:“你應該是在迷惘穀裏長大的吧。”

林亦沫搖頭,心裏卻千回百轉。

終於還是淺淺的笑了:“你,想說什麼?”

“我有必須要做的事,如果不想被我連累。”夜鳶頓了頓,“那麼分開吧。”

林亦沫勾起嘴角:“夜鳶,其實你是故意讓我發現你手腕的梅花紋身吧。”

空間夜鳶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林亦沫笑得越發明顯:“你知道我是可以帶你離開綰月樓的人,所以,你選擇幫我。

雖然你隱忍的足夠好。可是,你的恨太刻骨了。在你身邊這麼幾天了,若我沒有發覺,也不會還留你至今。

沒有說破,就是明白你並不想傷害我們。”林亦沫一口氣說完,緩緩的歎息。

夜鳶神情隨著林亦沫的言語而變化著。

終於,如重釋負:“是的。我不想傷害你們,但是我必須報仇。”

林亦沫側頭:“告訴我,你的故事。好嗎?”

夜鳶搖頭:“對不起。”

“你本姓可是上官?”林亦沫似笑非笑的問道。

看見夜鳶臉上的萬般表情,林亦沫略帶嘲諷的說:“絕音琴。我現在是絕音琴的主人。”

夜鳶驚訝異常。緩緩跪下:“上官倩見過家主。”

林亦沫跳眉,果然……

臉上,卻是淡淡的:“你先起來罷。”

待夜鳶,也就是上官倩起身後,林亦沫方才冷冷的說:“告訴我,你的故事。”

凝視著桌上燭火許久,夜鳶方才淡淡的說:“我是前孝明慈瑞皇後上官飛雪的侄女,上官家唯一一個幸存者。”

仿佛想起了些什麼,夜鳶的神情有著些許的恍然。林亦沫沒有打斷。

“前朝不仁,兩個普通百姓執手打下江山。一個叫隱射淩夜,一個叫上官飛雪。男為皇、女為後。可是,剛剛打下江山不過一年,隱射淩夜便以謀逆的罪名,賜死上官飛雪。並且、株九族。那時,我14。”

林亦沫點頭:“那麼,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夜鳶嘲諷的笑了:“因為,我母親。她是妾,父親卻最為喜愛她,而父親,也不過是庶出。所以知道我存在的極少,本來是保護我與母親不被家裏的大娘欺負的。我母親給我穿著奴仆的衣衫,讓我逃過一劫。卻,淪落風塵。”

“我必須為父母親報仇!而你,絕音琴的主人,也會是我的主人。”夜鳶神色淡漠而憤怒。

林亦沫微微淺笑:“我幫你。”

清晨,馬車上。林亦沫挑開簾子。雪,已經化的差不多了。

“春天,就要到了……”林亦沫說著,意味深長……

素塵微微淺笑,不語。

一路塵埃,盡頭……是煥水國的王城。

剛剛進城,素塵的那個魏姓仆人便撈起馬車的門簾問道:“主子,是先進宮還是先休息?”

“找個客棧,你先去與娘娘聯係再進宮。”素塵溫文儒雅的淡笑著說道。

娘娘?林以沫心下疑惑,卻沉默不語。

他,應該是淡漠如水的。微微一笑,便是絕代風華。他會獨自走過泥濘與黑暗,卻依然幹淨淡漠。他會冷眼看著眾生掙紮,優雅的皺起眉,晃若未見。可是,他卻與宮廷有了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