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佛前掃塵(1 / 3)

這日下了朝,大人們陸陸續續地向宮門走去,卻沒有往日的輕鬆,全都神色凝重,三兩個一群,交頭接耳。

一位身穿緋服,配銀魚袋的大人撫著胡須感慨道:“唉,這宰相大人是怎麼了,連奏三本全都向寺廟開刀,對金佛殿也能如此不尊重麼?”說完連連搖頭歎息。

身旁一位同樣品階的大人也歎息著開口道:“自先皇開國以來,代代尊崇佛法,敬重寺廟,如今皇親國戚中皈依的人不下十幾人,百姓禮佛之風氣更盛,如何能撼動得了!”

一個身著綠服的年輕人聽了這話,笑著開口道:“大人這麼說,晚輩可有些不讚同了。風無常形,水無常態,應時而動,方能製勝。況且宰相今天上奏的這幾本,本本有理有據。若佛門中真有這等肮髒汙穢之事,朝廷治上一治,倒是為金佛掃了塵,算功德一件了。”

兩位緋衣大人笑出了聲,帶著些許不屑和嘲弄,道:“小子無知,這朝堂上的事,拐著彎子繞著腸子,哪有那麼簡單。”

這時,一聲咳嗽自三人身邊響起,回頭一看,隻見一個紫服大人眉目威嚴莊重,沉聲道:“出了這宮門,朝堂上的事便不能妄加議論,三位都忘了麼?”

三人連連稱罪,立刻散開混入人群之中。紫服大人眉目仿佛更重了,看著宮門,若有所思。

若前些日子還隻是些謠言和傳聞,如今,連最遲鈍的人也能感覺到風氣變了。宰相大人認準了要收拾佛門僧尼,皇帝陛下無可無不可,靜眼看著,自然是默許了。

僧尼們的日子再也不平靜舒坦,三天兩頭地有官兵來寺裏盤問搜查。幸好顧忌著寺廟庵堂背後的貴人,那些官兵言辭行動還算恭敬有禮。可時候長了,誰也受不住,便有那有些臉麵的僧尼對背靠的大樹略微提點,大樹們動動枝杈,朝堂上就鬧將起來。

最後連太後也看不下去了,將宰相叫去,借著平遙公主的事敲打了一番。眾人心中暗喜,齊齊等著看宰相大人的笑話。然而沒過幾天,他們便笑不出來了。

先是大理寺上報宰相所參之事屬實,法門寺、白馬寺、相國寺這三大寺院皆有強占民田的現象。接著便有兵部來報,說近些年來兵丁難以征收,正是因為有人買通寺院,假裝僧人,逃避兵役。兵部的折子剛遞上去,又有戶部大人上奏,亦有人假裝僧尼,逃避賦稅。

虔誠的人都傻了眼,惶惶堂堂佛殿居然真有這等事情,躲在家裏哀悼自己破滅的信仰;遭受僧災尼禍的人,大喜,高呼真佛終於開眼,掃清這些假慈悲的魑魅魍魎;作惡的僧人知道自己好日子到了頭,惶惶不可終日;真正清淨得道的高僧素衣安坐,視這一切為浮雲過眼,不過因果報應;大樹們有些收斂了枝杈,有些則更為囂張,色厲內荏地群魔亂舞。真正人間百態。

然而事情還沒有完,接著又爆出強占田地,致人傷命的陳年舊事來。這一番舊賬就不得了了,大理寺的眾官拿著小鏟子到佛堂旮旯裏左挖右挖,一幕幕罪惡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正因為發生在佛門淨地,所以更讓人難以接受。朝堂震驚了,百姓震驚了,一時間,大家口頭禪都變成了哦!啊!噢!天哪!

宰相大人看著這些折子冷笑,大筆一揮,還佛門一個幹淨。

可是,有些地方的確□□,讓人不得不服。比如這京郊的法門寺,處理了幾個替死鬼後,香照燒,鍾照撞,空道大師依然穩坐住持之位,靜看賓客如雲。

這日傍晚,小沙彌端著齋飯,剛走到住持單獨的小院前,便被看門的師兄擋住,說是住持大師正接待貴客,不便打擾。

這位貴客,自然就是靜公子了。此時,他正坐在空道的禪房裏,對著一幅墨色猶新的畫沉思。

半晌,抬起頭問道:“可是當真?”

空道神色恭謹,卻掩不住得意:“主人,小人曾親眼目睹那妖精現形,回來後翻遍了古籍,心裏就確定了七八分。前些日子小人致信給師傅,師傅也說如此,看來那所謂的丹玄便是這種妖物了。”說著拿手往紙上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