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赫然是一個女人妖異的臉孔,金色的眼睛斜斜挑上,長發傾瀉下來,蓋住從金黃到寶藍五色過渡的鳥身,顯得十分詭異。
畫旁寫著一行字,靜公子眉頭皺了皺,輕輕地念出聲來:“丹玄山五色鳥,人首鳥身,臉為長發女子,可言凶兆,所到之處,國家必亡。”
靜公子眉頭皺得更緊,默默思索,手指在桌子上劃來劃去,一副難以決斷的模樣。
空道小心翼翼地進言:“主人,如此妖鳥,定然不能留她。這妖鳥雖然法力高強,好在過些日子,我師傅便要來了,定能殺她。”
靜公子眼睛裏閃過一道不悅,還沒待空道看清,便恢複了平靜,輕輕地道:“雲山大師麼?那才是真佛呢。”頓了頓又道:“這丹玄雖是妖鳥,當下對我來說卻隻有好處。道不必殺了她,隻需密切觀察,待我事成,再作打算。”
空道一愣,旋即似乎明白了什麼,笑道:“主人此計甚好,若記載為真,便能借她的妖法亡楊謹的江山,哈哈,想不到那難辦的宰相居然無意之中助主人一臂之力。”
說到這裏,驀然一驚:“姚璟顯然已經知道那妖女是何物,為何還會留她在府中?莫非他也有篡位之意?”
靜公子卻笑了,道:“那姚璟是個不折不扣的忠臣,隻是,英雄難過美人關,更何況是如此靈動通透的美人。誰能逃得掉?誰又想逃掉……”聲音漸漸隱藏於薄薄的嘴唇見,暗暗地竟似一陣歎息。
空道臉上卻漸漸有了些微怒色,梗著脖子道:“主人不會也被那妖女迷住了吧?萬萬不可!主人,您是要成大事的人,斷不能在小事上失了分寸!”聲音又硬又倔。
靜公子氣極,抓起一旁的折扇咚地一聲敲在空道光溜溜的腦門上,喝道:“死奴才,胡沁什麼!”
空道跪下,一語不發,脖子依然梗著。
靜公子顯得有些煩亂,啪地一聲打開折扇扇了扇風,漸漸地壓下心頭的火氣。斜眼看了看倔驢似的空道,自嘲地笑了笑,心想:我這時怎麼了?為這點事也能動了心緒。唉,修煉不夠啊。
輕咳了一聲,道:“起來吧,咱們從小一起相伴著長大的,對我你還不了解麼?我斷不會如此糊塗。自母妃死後,我被送出宮,受盡欺負。從那以後,我一心想著奪回皇位,殺了那幫人為母妃報仇雪恨。你一直在我身邊用心輔佐,這些年來我都記著。隻是有些事,不該你管的,不要過問。”
空道聽到那句“你一直在我身邊用心輔佐,這些年來我都記著”,心中一熱,差點流下淚來。他這一輩子,心心念念地隻有這個主人,他唯一的主人。他讓他練武他便練武,他讓他做和尚他便做和尚,他讓他幫他謀逆他二話不說,他讓他死,他也不會有一句怨言。如今,能聽到這句話,空道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已經滿足了。
他聲音顫抖,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隻有咚地一聲磕了個響頭,伏地不起。
靜公子亦有些震動,二十年的時光晃眼而過,曾經的夥伴,如今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已經絕了人間煙火。若不是,若不是那些人,為了皇位,殺他母妃,逼他出宮,他們兩個已是朝堂上最耀眼的天子臣工,不用將自己隱藏起來,燈光下唱戲,人臉前賣笑,暗地裏苦苦求生。
想到這裏,靜公子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狠厲,隨即又恢複堅毅冰冷的神色,聲音平靜地問道:“這些日子幾大寺廟連續出事,那姚璟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背後必定是皇上在撐腰。你曾經得罪過他,可要小心謹慎,莫要被他抓住了把柄。這法門寺我苦心經營了多年,若被毀了,還真是舍不得。”
空道站起來,道:“主人請放心,畢竟有太後支持,這裏的水對他來說還是深了點,翻不出大浪來。”
靜公子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輕道:“但願如此。空道,若真是出了什麼事,我是無法出麵保你的,你明白嗎?”
空道恭手一揖到地,起來時神色平靜:“主人放心,真到那時,法門寺與主人毫無關係,空道自生自滅,亦不用主人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