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意漸濃。
月色甚是黯淡，星辰勉強可辨。隻是當這些微的光輝撒落到地麵上時，已經無處可尋了。這樣睜目如盲的深夜，西邊天際卻泛起了暗紅色。
黑暗中一行數百人匆匆趕著路。人數不少，卻不聞話語聲。馬蹄都包上了厚厚的布帛，因此隻聽到鎧甲的擦碰聲和車輪的滾動聲。帶路的偶爾停下辨一下道路，又立即向前，似是一刻也不能多停。取的方向是東邊，是以西麵的火光便漸漸隱去了。
待到火光完全消失，這支隊伍才像鬆了口氣。隻聽馬上一個騎士狠狠咒罵了一句，卻也不敢罵得太大聲。
“趙鞅這廝太也毒辣，一心將我等趕盡殺絕，逼得這樣緊！隻要我範昭子留得一口氣在，必雪此恨！”他頓了頓，見旁邊的人沒反應，訝道：“怎麼？你想就這樣算了？”
中行文子歎了口氣，淡淡道：“成王敗寇，這也算不得什麼。若今日敗的是他們，處境也是這般。”
範昭子一愕，旋即冷笑道：“你倒是想得開，我可咽不下這口氣！既然現在田乞肯幫我們，總有一日我會殺回來，讓他們伏在我腳下乞憐告饒！”言罷將手中馬鞭狠狠一揮，在空中“啪”的一聲清響。
中行文子見他這般，便也不說話了。
晉國雖曾為天下霸主，目下君權卻已旁落入趙、魏、韓、智，以及他範、中行六姓大夫手中。近年來趙鞅權勢大增，眼見要染指王權，中行氏與範氏終按耐不住先行發難。這一場內亂引得天下諸侯莫不虎視眈眈，但終究因忌憚晉國昔日威勢而未敢直接插手其內政。不過暗中推波助瀾的卻為數不少，齊國大夫田乞正是在內戰正酣時為他們提供了糧草補給。
現下情況遠異於當時。當初田乞之助是期望晉國越亂越好；現今他們兵敗如山倒，在晉國再無容身之地，田乞願意收容他們就已經是極為寬容了，想借兵更是天方夜譚。
中行文子默默思量著，覺得自己的前途就如這夜一般，深不見底。
這是周敬王三十年，曆史即將進入後人稱之為“戰國”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