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田和兩老鬼一前一後行在一條深巷中。轉出巷子,兩邊是兩排垂楊柳。說好了吧兵分兩路的,稚華帶著五鳳去尋下處,他們三個趁黑溜進梁王府把畫還了。幸好正月裏天暗的早,他們抄小路過來,正好碰上王府侍衛換崗。老鬼虞龍留在外頭,看守兩人脫下的紙肉身,趙孟田和虞虎往畫上貼了個“催動符”,那畫活了似的,跟在他們屁股後邊進去了。倆鬼,外加一幅畫,進進出出還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剛才五鳳說是在書房拿的,對吧?”趙孟田問。
“沒錯,陛下,書房在西角門——就是剛才咱們進來的那扇門——的右手邊,左轉十步,再右轉五步,再正走十八步……”老鬼虞虎隨身帶著小抄,隨走隨看,隨看隨念。趙孟田最怕繞,每每繞的他頭疼胸悶,心慌氣短。他擺手討饒,“罷罷罷,小屁孩耍我們玩兒呢,信她,一夜過去,書房的門朝哪都不知道!”
“那怎麼辦?梁王府那麼大,總不能四處亂轉吧?”
“……要不這麼著吧,你往左我往右,探探小屁孩指的路對是不對,一刻以後在這兒碰頭。”
“這、這稚華大人吩咐過,要老奴寸步不離的跟著您的……”
“你聽他的還是聽我的?”
“……”
“又不是三歲孩童,走不丟的。再說了,咱們是鬼,要怕也是他們怕咱們!”
“……行是行,但那畫……”
“跟著我就成。”
分頭之後又分頭,趙孟田一隻鬼,單槍匹馬夜探梁王府的下場是——走丟了。
他杵在一片過了季,滿是衰葉枯枝的荷塘邊上,兩眼茫然,兩腳發飄,後頭跟著幅同樣茫然的馬畫。想著原路回返吧,荷塘四通八達,小徑叢生,壓根兒不知該撿哪條道走。躊躇多時,他背轉身,脫了鞋,往後一甩,甩哪兒打哪兒走。鞋落在東首偏西一條小徑,他拾鞋穿好,慢悠悠往深處晃蕩。
咦?這幾塊石頭看著好生眼熟……那邊幾棵歪脖樹也是……咋那麼像棺材板他們家院子裏的景呢……噝……世上事雖則多巧合,但也不至於像足十成吧?
趙孟田越看越離奇,摸索著來到一棵桂樹下,抬手摸樹身,若真是棺材板他們家院子裏那棵歪脖樹,上頭應該有他偷刻的字:棺材板是臭烏龜!棺材板出門挨鴨子踹!……
摸了一陣,覺得上頭凹凸不同於自發紋理,可以斷定,上頭有字跡,月光雖稀薄,卻也足夠讓他辨出字是什麼字了。
中都到安吉,少說也有千兒八百裏,梁王府和金蓮繞鳳樓更是八竿子打不著。難不成跟八寶填鴨似的,一個填進了另一個裏頭?忒荒唐!
趙孟田百思不得其解,怏怏收了手,繼續往前尋摸。這廝做人時記性就差,做鬼後他也沒甚長進,師叔祖口傳心授的那些個陣法他早送回去給人家了。不然他不會看不出這是個攝魂術。既不是八寶填鴨,也不是眼睛出花,他是讓人使法攝到金蓮繞鳳樓裏去了。攝他的人此時正吐絲結毫,張著網在前邊等著他呢。待他慢悠悠晃蕩到網中央,那人才從樹影裏現出身形來。
乍一見
,趙孟田犯了迷糊,心想:閭非怎麼也到人界來了?
心裏想幾成,他嘴裏說幾成:“閭非,你不是說取東西去了麼?難道那東西在人界?”。連問四五句,那人應都不應,半天才扯出一個冷笑:“好啊……我在這頭下死力尋你,你倒好,放一陣子就放野了,到處浪著勾搭野男人……”
哎?這、這口氣,這架勢,這神態……怎麼有點像棺材板呢……
趙孟田身子比腦子快,悄悄倒退著抽身,那人衣帶一甩,他又被拽回去了。那人一手揪他屁股,一手捏他卵,響在他耳根子邊的聲音恰似十二月刮的小涼風,刺骨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