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田想著一夜沒幹正經事兒,倒讓老鬼們苦等,心上過意不去,急急轉往約好的地方去了。那頭,老鬼虞虎已急得尋死覓活了。
“陛下!您、您這是上哪去了?!老奴轉了一圈,回來左等右等等你不著,又不敢亂走,幾乎急殺!您若是再不回轉,老奴、老奴就要一頭碰死在鬼門關外了!”
趙孟田見他哭得痛了,少不得好言好語安慰幾句,待他平複,二鬼再匆匆驅了畫軸往書房送。辦完事,雞叫頭遍,日頭要出來了。穿出牆外與虞龍會合,三條鬼影賊溜溜順牆根溜進晨霧裏。那天的霧水大呀!濃白如醴酪,穿過幾條街,到了下處,渾身精濕。趙某人平日裏就是個心粗的,隻想著正月裏起大霧打濕了身子不爽快,要速速換衣裳,全忘了腰間還別著個內藏機關外嵌百八十顆上好珍珠的“角先生”,脫手一扯濕衣衫,正好觸動機關,那東西“噝噝”作響,扭扭擺擺如靈蛇,跌在地上兀自跳騰不休……
眾鬼麵麵相覷,不敢做聲。
“哈哈……路上撿的……你們瞧……”趙某人老著臉蹭過去,拾起來,握在手裏,想尋著機關好把它治安穩了,誰知情急之下死活尋不出來,隻好訕訕,托在手上眾鬼看,“上頭嵌了百八十顆上好珍珠呢!大的有龍眼核大,小的也有黃豆大,賣出去趁得幾文酒肉錢也是好的……”
五鳳一把搶過,細看一陣,高聲嚷嚷:“嘩!頭角上還包了金咧!哪個闊主兒送你的?”
“……都說了路上撿的了。”
趙某人還要嘴硬,五鳳瞭他一眼,又瞭那角先生一眼,咯咯一笑,“有這等好事?怎麼不叫我撿去?打誑語也要先在肚內編好詞麼,省得說一個漏一個說兩個漏一雙!”
“就、就是撿的!”趙孟田臉皮已然紫了,嘴皮子還不肯鬆,死死咬住,隻說是撿的,你能耐我何?
“撿的?那好,這東西充公!待會兒拿去當當,添些盤纏,賃間好屋住,省得窩在這雞窩大小、又髒又臭的大車店裏受罪!現在麼,就先借我玩玩!”五鳳眉開眼笑,叼了包金嵌珠的“角先生”躍上房梁,把機關一會兒開一會兒閉,“噝噝”複“噝噝”,稚華煩了,抬眼往上一掃,五鳳正拿那東西當“老頭樂”撓背,吃他一眼,手就軟了,失手把它摔下去。虧得趙孟田飛身出去接,險險捧住:“籲——好險好險!要是摔掉幾顆珠,脫了形便值不了幾個錢了!”。他小心捧著,準備交到稚華手上。這麼貴重的東西,當了還能贖,壞了上哪兒掏摸去?小屁孩手裏沒輕沒重,不可再讓她沾手。
五鳳頑皮慣了,此時剛得了個新鮮玩意兒,還沒玩的盡夠呢,就被奪去,料想也不會善罷甘休。隻見她從房梁上蕩下,劈手一搶,打個彎又蕩回去了。哪知樂極生悲,一頭碰斷房梁。大車店原本就是房簡屋陋的,經不起她當頭一碰,這下好了,嘩啦啦散了架。店東從前院趕過來,見此光景,尖著嗓子叫喚:“了不得了!殺人啦!放火啦!可憐我祖孫三代幾十年苦心經營,一朝化為廢墟哇!誰?是誰做下的好事?!”
五鳳自知闖禍,躥上樹躲著不肯出頭。
躲也無用。正月裏趕車的都在家裏團圓呢,要過了正月才上路兜攬生意。倒黴催的,那天一排大通鋪就他們幾個客,還是一夥兒的,不是他們是誰!
“還我房來!”店東一把揪住趙孟田前襟,哭著要他賠。
其實,這不單是趙孟田最近老走背運的事,人家店東是挑人下手的。兩老鬼,滿臉褶子,腰彎背駝,萬一弄出個好歹來……算了。縮在樹上那個是個小屁孩兒,也經不起事兒,也算了。右邊穿青布袍子的男子,長得斯文俊秀,大方貴氣,料不是凡品,還是算了。那就隻剩下這個了——長的是不賴,可身上既沒貴氣也沒文氣,倒有五分窮酸氣,五分二流子泥腿子氣,不是跳大神的就是說書的!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