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在靈霄寶殿聽眾仙嚼舌根,說是閭非和龍騅惡戰一場,雙方傷亡慘重,所以他以為這時候的琉璃天該是個一片狼藉,屍橫遍野的修羅場。沒想到不是,地上很幹淨,別說“屍”了,連滴血都看不見。再往前走走,看見一個大湖,一朵芙蓉盈盈開在當中,這哪叫戰場啊!
“孟田!”花上立著個人,這人朝他招了招手。
“……師叔祖?!您怎麼在這兒?!”走近了一看,吃驚不小,原來立在花上的是傅玄青!
“我來助你開天眼!”
“怎麼個開法?”趙孟田遠遠招呼。
“你先過來我再告訴你!”傅玄青遠遠答應。
兩邊都撕著嗓子喊,湖麵太寬,回聲一圈圈漾過來漾過去。
“這麼深個湖,湖麵上別說船了,連塊小舢板都沒有!過去還不得淹死啊?!”又忘了他自個兒是條生魂了。
“死不了!盡管過!”傅玄青見他杵在湖邊,進不敢進退不敢退,躁了,幾個騰挪閃躍,掠過湖麵,轉眼來到他跟前,劈麵一抓,往湖麵一摔,“快點兒!再磨蹭,幹你屁股那人就要沒命了!”
“啥?!”趙孟田跌痛了後背,掙挫著爬起,也顧不得新奇自己如今“身輕如燕”,腳下湖水紋絲不動了,趕著往湖心飆,“師叔祖!您剛才說誰要沒命了?!”
“怎麼?你還不知道哇?閭非打上天庭,找天帝要雲陽前生記憶……”
“閭非作亂我知道,為的是什麼倒不大清楚,經您這麼一說,清楚了。然後呢?”趙孟田打斷他,搶著問。
“然後天帝送了隻假的白玉淨瓶給他。”
“那真的呢?”
“真的在你那兒。”
“在我這兒和誰死誰活有啥關係?哎呀!師叔祖!求您說句準的吧!到底是誰就要沒命了?!”
“閭非呀!天帝弄個假的去誆他,他若是著了道,十有八九要尋短見!閭非一死,留在人間的那半邊魂魄也就跟著了賬啦!”
“嘎?!那怎麼辦?!”趙孟田一聽,生魂差點兒沒蕩散嘍!急吼吼躥上前去抱住傅玄青大腿,問他要主意。
“你不是恨他入骨麼?死了正好!省得你整日算計怎麼幹人家屁股。”
“話不是這麼說的!幹也讓他幹了,娶也讓他娶了,有多憋屈都得往後放了!再說了,要他命的法子多的是,千萬別弄得跟我逼死他似的!不管是人是仙,死活全仗喉間一口氣,閭非雖說前世和我有仇,但過去的就過去了,我不能看著他一步步去尋死路!”更要緊的是,人在,其他什麼都好說,“翻盤”是遲早的事,人沒了,他睡誰去?!
“你是這麼想的,雲陽可未必,”傅玄青指了指他抱著的白玉淨瓶,“雲陽和閭非,前生糾葛太深,事到如今,隻能是一報還一報,一命償一命,雲陽前生被他逼得跳下孽鏡台,今世他償閭非一條命,也不冤……”
“師叔祖,正是要緊時候,您怎的絮叨個沒完?就是雲陽在這兒,他也是一樣主意!開了天眼就能救他是不是?那您趕緊告訴我怎麼個開法!”
“……定了?不後悔?”傅玄青收了兩條被趙孟田抱酸了的腿,暗歎一聲:“閭非,對你,我可是仁至義盡了。”
“不後悔!師叔祖,是不是把瓶蓋打開,瓶口衝著鼻孔嗅一嗅就完了?”趙孟田舉著白玉淨瓶,傻乎乎望著傅玄青。也不能說這廝沒見識,還沒做鬼(或者說成仙)時,他也聽過這白玉淨瓶盛前塵舊事的傳聞,用法相當之簡易便當,就是他說的那樣——打開、嗅一嗅,完了。
“老子鑿你個不長進的空心蘿卜!要真有那麼便當,老子傳個信給你就得了!犯得著放著四海八荒不遊,顛顛跑來淌你們這灘渾水麼?!”傅玄青一個爆栗敲下去,趙孟田不幹了,撫著腦袋委委屈屈地說:“師叔祖,雖說好漢不提當年勇,但徒兒現在好歹也是個秦廣王,您不看僧麵看佛麵,幹嘛說這麼難聽……”
傅玄青真躁了,一手搶過淨瓶,一手拎起他,拋進芙蓉花座上,喝道:“閉口!閉眼!身定!心靜!掏空煩惱,去盡雜念!定!”
趙孟田依言而“定”,盤腿在芙蓉花盤上打坐,傅玄青啟開淨瓶,催符念咒。
“哎,師叔祖,我……”
“閉嘴!心有旁騖,當心走火入魔!”
他還想再問細些,被傅玄青連敲幾個爆栗,討了個沒趣,乖乖閉嘴打坐,無有二話。
半個時辰之後,傅玄青拎他下芙蓉花盤,問:“好了,你試著想想,往遠的想,想到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