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拂柳綠,絲雨點花紅。這文人筆下的陽春三月隻屬於揚州,而北國是“春脖子短”。三月現初陽,寒風依舊冽冽;四月才春風料峭,吹麵微寒;至五月楊柳飄絮,雜花初醒,才吐些春意的綠。眨眼間,小荷便才露了尖尖角兒。
“這春風真是個姍姍淑女,等著她她偏偏不來,好不容易來了,卻又急急忙忙地走了。真是沒意思!”窗內傳來嬌滴滴的聲音,和著幾聲鳥鳴,甚是動聽。循聲望去,一綠衣女子懶懶地斜倚著紅窗,堆鴉仙髻,珠玉金簪,上飾銀鳳弄月,耳著玉墜若蘭。綠衣單薄,柔絲滑韌內含竹影,輕盈婉轉身材,恰似誤落凡塵仙姝。麵似蓮心桃瓣,道是有形,卻恍如煙消雲淡;目若冰雪清泉,說她無情,卻又蜜意綿綿。這就是楚家二夫人,人們隻知道她叫幽銘,至於她的出身門第卻都不清楚。她這話自然是說給丈夫楚功行聽的,說是發幾句牢騷,抱怨春不住,其中八九分卻滿是嬌嗔。
楚功行聽了上前安慰道:“別生氣嘛。過些日子等公事閑下來,我陪你出去玩好嗎?”幽銘聽了,愁眉頓開:“好啊!帶著辭兒,也讓她嗅嗅天地間花草真真的鮮氣!”楚功行反問:“莫非我府第中這些花草是假的嗎?”“假倒不假,隻是俗了些。”幽銘回答。“俗?”楚功行吃驚地說,“這牡丹花王、君子白蘭、紫玉芍藥也俗嗎?這可是名貴的奇珍呢!東邊幾株雪薔薇還是聖上禦賜的呢!”話語中滿是不解,也免不了幾分自豪。幽銘卻不大在意地說:“這些花名貴不假,牡丹很美,若是野牡丹我便喜歡。這白蘭是很香,但不是空穀幽蘭,我也懶得多看兩眼。院子裏的花,猛一看上去還真挺漂亮,但它們都是底下人澆出來的,花的嬌豔盡是些流俗之氣。說句不好聽的,我整天看到的這些人,上頭的熙熙攘攘,下頭的阿諛奉承,實在是煩人。轉眼看看花草吧,也盡是諂媚的神氣,能讓人不惱嗎?”
楚功行是宦海中人,自小隻受官家熏陶,一心撲於官場,而立之年中武舉,即今任京城疏密副使,頗受皇上賞識。幽銘這一席話句句譏諷朝廷,楚功行自然不受用,但這話是幽銘說的,也並不計較,換作是別人早就送進大獄去了。楚功行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讓你這麽不開心,我真是該死了!”說著伸手去牽幽銘的手。幽銘賭氣甩開他,望著對麵的院牆道:“整天要你有什麽用?等你的公事閑下來,又不知道是猴年還是馬月!我早就帶著辭兒翻牆出去了,再也不回你這牢籠!”楚功行聽了並不生氣,從後麵輕輕環住幽銘,在她耳畔說:“你若舍得就飛出去,讓我獨守這空閨。”幽銘反手推他一把,笑罵道:“以為自己是純情的少婦呢!”兩人相視而笑,目光波動,久久不離。
正在這時,一陣涼風吹進窗來,兩人不由自主地向外望去。隻見大片大片的烏雲壓將過來,千梢舞動,鳥雀驚起,嘰嘰喳喳的四散飛去,頃刻間寒風削骨,天幕潑墨。
“啊!”幽銘恐懼地望著天空的黑雲,身子不住的瑟瑟發抖,額頭密密地沁出汗來。楚功行見她這般模樣,也不禁驚疑起來,忙問:“這是怎麽回事?”“他來了,他來了……”幽銘圓睜杏眼,聲音裏充滿了哀戚。“他是誰?”楚功行問道,“你別怕,我去調兵過來,一定能將他拿住。”幽銘絕望的搖了搖頭,說:“不,沒用的,他不是……不是人!”“不是人!”楚功行更是驚異了,“莫非這世上真有鬼怪不成?”幽銘不再回答,隻是顫抖的聲音裏重複著兩個字:“鬱夕……鬱夕……”
“竹林妹妹別來無恙!”一個聲音從空中傳來,冷得刺骨,陰沉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抬眼望去,隻見一個魁梧的身影高居烏雲之上,一身碩大的披風罩著黑底藍紋的行雲長衣,黑色的麵具更添冷峻,一把鑲玉黑劍係於腰間,朦朧中似乎還幽幽地散著藍光。
幽銘忽然跪倒在地,哀求道:“請幽夢之王恕罪!一切都是我的錯,與他無關,要殺就殺我一個人好了!”隨之,麵具後麵傳過來一個聲音:“妹妹的命,我當然要!”話音未落,黑暗聖劍便“倏”地從他的腰間飛下,劍尖直指向楚功行。瞬間,一道血光飛出,血未落地,劍已入鞘,幽夢之王卻紋絲未動。能用意誌駕馭兵器的,這世上除了神仙還有什麽人呢?這幽夢之王正是夢界新主,可怖至極。在瞧地上,隻見幽銘倒於血泊之中,身體正由傷口處一點點化為灰燼。原來這幽銘本是夢界的竹林仙子,方才見勢不妙便施瞬移之術擋在了楚功行身前,立即成了劍下亡魂。“幽銘!”楚功行趕緊向幽銘撲去,聲嘶力竭地喊著,一雙豹眼立時布滿血絲。然而幽銘的身子已化為灰燼,那裏抓得住?
“幽銘,你為他當劍!”聲音低沉而壓抑,幽夢之王伸出一掌,將幽銘所化灰燼盡數收於掌中,轉眼乘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