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莉莉走後，肖瓊開始在他簡陋的辦公室靠裏邊的一張單人床上休息了。躺下後，孫莉莉的言談舉止像放電影一樣在腦子裏閃現著。他感到孫莉莉的話語有理、有節、有用。他要把孫莉莉的談話作為他發展醫院的宏偉藍圖，最好把這位巾幗英才弄來。想著——想著，精神亢奮，肖瓊徹夜失眠了，這是他第一次失眠。
第二天，無精打采的肖院長打發一名小護士把朱正叫到辦公室了解了一下孫莉莉的情況。原來孫莉莉原籍河南南陽，1958年作為支邊青年的父親來到了南山市運輸公司，當了名汽車司機。1980年孫莉莉及母弟三人從南陽農村來到了父親身邊，孫莉莉和弟弟孫象接著在南山市中學上學。她高考落榜在家閑居一年後，通過考試錄用到市針織廠當了一名工人，不久又與同在一個家屬院的河南老鄉石映海的二兒子石生貴結了婚。這石生貴可是個軟秧子，他在市毛紡廠當運貨司機，工作倒很勤快主動。可是下班回家後就完全置於孫莉莉的領導之下，孫莉莉河東獅吼式的嗬斥使他十分膽怯。因此，他對孫莉莉百依百順。
1987年2月毛紡廠下馬，石生貴也沒活幹回來了。孫莉莉怒火中燒，又罵了一頓丈夫。她轉念又想：這不能怪丈夫沒本事，大勢所趨，現在不是有人下海經商嗎？活人怎能讓尿憋死，天無絕人之路，媽拉個巴子——幹！於是她索性辭了工作，向爹、公婆以及幾個要好的同學借了些錢，帶上丈夫開始摸索做生意。先從紐扣、鞋襪、服裝開始，漸漸見什麼能賺錢就搗騰什麼。先走蘭州、西安，逐漸下上海、跑廣州。生意越做越大，最後竟在南山市南關街最繁華地段開了家“福來順”商場。家大業大她兩口子顧不過來，就從四川來的打工妹中挑選了兩名，一個矮胖些的叫閆紅，另一個苗條些的叫杜月，都白淨水靈，人麵子上都能拉得出來。“福來順”真很順，兩年工夫已享譽全市。貨雜價廉，而且帶批發，孫莉莉當然成為全市有名的女老板。赤兔馬也有絆倒的時候，正當她豪情滿懷勇於拚搏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由於她常領上杜月外出進貨，而在家的老公在閆紅的調教下，膽子也大了，人也機靈了，逐漸兩人也好起來了。石生貴第一次感到了女人的溫柔和體貼，他真不想再見到那個母老虎孫莉莉，商場上的事完全依賴於閆紅了。
一天下午，當孫莉莉和杜月從廣州調貨回來，“福來順”商場的門麵關得緊緊的，看上麵的塵土已有幾天沒開門了。孫莉莉一問鄰居，都說有四五天沒開門了，回家問公婆都以為他們調貨去了。再返回商場撬開門，孫莉莉“啊！——”了一聲，臉氣得越黑了。商場裏比較值錢的貨已發空了，貨架大部分是空的。杜月在收銀台上發現了一封信，未及看趕緊交給孫老板，孫莉莉展紙一看，上麵是這樣寫的：
孫老板（大姐）：
小妹與生貴再拜而請：大姐息怒，怒則傷身，為保大姐金玉之軀常健，容妹進言：“月滿則虧，樂極生悲。今大姐產業已大，當享富貴。”生貴願與大姐平分家產另奔他途，士各有誌，願大姐勿拂此意。書不盡言，後會有期。
敬頌，健康
小妹：閆紅
1992年4月10日謹呈
孫莉莉看罷信，從來不抖的手開始抖了起來，隨著身子也抖了起來。杜月上前攙扶了一下。她擺手不要扶，她順勢坐在布滿灰塵的椅子上，定神靜氣了一會。忽然笑了兩聲，又拿起信對杜月說：“閆紅的字寫得不錯，啥文化程度？”杜月說：“高中畢業。”孫莉莉自言自語地說：“她為什麼在履曆表上填‘初中’呢？”……
孫莉莉低頭思考了一下，猛地抬起頭含笑溫和地對杜月說：“小杜，我的好妹妹，你把這裏收拾一下，我回家一趟。”說著起身到外麵拍掉身上的土，招手打的回到了她用血汗錢買的位於東關路電力小區的家。
她下車後緩慢地走進了三單元二樓303房間，她一頭栽到床上手抓著枕頭，既感到胸悶，又感到孤獨與淒涼。腦子不停的閃現信號：“這幾年究竟幹了些啥？賠了丈夫又折財，閆紅！你這個小婊子，藏而不露。你行！什麼平分？你們明明帶走了40萬元。我現在隻落套破房子和一些爛貨，還過貸款所剩無幾。哼！你小婊子贏了我一把，看誰能笑到最後！”當晚她什麼也沒吃，悶著氣睡了一宿。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洗漱打扮了一番。出門在附近的馬老四的館子裏吃了碗羊肉泡饃，就到她的“福來順”商場來了。她寫廣告轉讓“福來順”，並把有些能發的貨打電話發給了幾家商戶。不到三天工夫，孫莉莉就把“福來順”轉讓出去了，貸款也還了。給杜月發了所有的工資後又給了杜月2000元錢，又通過熟人把杜月介紹到“美味齋”餐廳當會計去了。把這些事辦完之後，她回到父母、公婆家給每位老人給了1萬元錢。折回到自己的家，鎖上門痛哭了一場。第二天清早，她坐上南下的列車向成都方向去了……
來到成都後，孫莉莉住進了天府賓館。休息了一天後，她租車來到了都江堰市秀麗鎮的穀腦村，打聽閆紅家的住處。她問了兩個年輕婦女，都說：“不知道！”最後看到一位扛鋤頭的老漢問：“姓閆的住在哪兒？”老頭子說：“我們這裏沒有姓‘閆’的！全是姓‘韓’的！”孫莉莉一想：這小婊子的履曆住址也是假的，算了！回成都。回到成都以後，孫莉莉轉動著鳳眼閉著大嘴巴想了一下，先放鬆放鬆。接下來兩天她孑然一身地遊了“武侯祠”、“杜甫草堂”、“青羊宮”以及幾個較大的商場。看罷商場又想到自己失去的“福來順”，未免有些悵惘之感，最後上了一次峨眉山。在峨眉山上她看到了《白蛇傳》的簡介，白蛇找許仙，我找誰呢？難道石生貴是許仙？屁仙！他那副可憐相，我真不希罕。轉念又一想，能找到更好，領回算了。他雖然是個軟蛋，沒啥大本事，也沒啥大毛病，全是那閆婊子勾引跑了。常言道“頭碗飯好吃”，過了婚的女人再找個好男人不容易。況且自己外在形象太差，誰能知道我孫莉莉還當過老板呢？想著想著，她也信步下山了。看看天色不早，她就搭上中巴麵包車連夜返回了成都。
翌日，她在成都市區又轉了一圈，想碰碰運氣。結果連丈夫的影子也沒見到，她決定回家了。她回到天府賓館退了房，出來在火車站門口一家飯館吃了晚飯，坐上夜間的火車返回了南山市。
千裏尋夫，無功而返的孫莉莉，除了隔三差五到父母家坐坐外，整天窩在家裏看電視、睡覺。父母和弟弟都心疼她、同情她。母親已經掉了幾次眼淚，父親也為她的事著急。一天父親想到了曾給拉過藥材的喬玉，他和喬玉是同年。由於安徽、河南口音地域相近，所以成了莫逆之交，很多人以為他倆是老鄉。他知道“養榮藥店”這幾年發了，還籌建藥廠呢，或許還需要人員。他用電話把女兒的事告訴了喬玉，喬玉滿口答應，並叫他明天把女兒領來上班。
父親喜出望外地跑到女兒家，敲開門。見女兒披著頭發，倒趿著拖鞋、臉色黑黃還強裝微笑迎接他，他已心中十分難受。他把喬玉的話說給了女兒，不想女兒斷然拒絕。她已心灰意冷，哪兒都不想去了。父親無法，就去搬救兵。他又返回家中把老伴接來，一齊給女兒做工作。老伴說著說著又哭了，孫莉莉心軟了，最後表態願到喬叔叔那裏工作。父母懸著的心終於落下。父親說：“明早我領你去。”孫莉莉說：“爹，您忙您的去吧！”其實，喬玉，他們一家人都認識，他們兩家往來已好多年了。
1992年5月5日，孫莉莉7點起床，也沒怎麼收拾，胡亂吃了點早點。上身穿紫紅色印花半袖衫，下穿白色褲子，腳穿紅色皮涼鞋，騎上半舊不新的綠色女式自行車，於8點準時來到了“養榮藥店”總經理喬玉的辦公室。當時喬總正忙著接一個客戶的電話，見孫莉莉來了，含笑點頭用眼神示意她坐下。孫莉莉慢慢地走到老板桌對麵的一溜棕紅色皮沙發靠邊一點的位置坐下。她剛坐下就看到喬總接完了電話，她忙站起來說：“喬叔叔，您好，您挺忙的？”喬玉微笑著說：“胡忙呢！莉莉，你的事我知道了，你暫不管他，就在我這裏幹吧！在這裏就和你的家一樣。今天，你先熟悉情況，隨便轉轉，明天你和辦公室祁主任先到亳州進些藥，順便也散散心。今天我得到開發區藥廠工地那邊去一趟，走，我領你到辦公室報個到！”說著起身拿了裝圖紙的塑料袋站起來就往外走，孫莉莉也跟著出了經理辦公室，走過兩間房門就到了辦公室。喬玉給祁主任簡單地介紹了孫莉莉的情況，並吩咐了明天調藥的事，就匆匆忙忙地去了開發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