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日子在習慣中溜走,要分開卻不那麼容易。
壯誌淩雲——滿腔都是哥們兒仗義。
原本以為這事兒也就這樣了,能怎樣呢?都那麼多年了,還真沒見過賊喊抓賊的。可事情還真就這麼邪乎了。蘇賢一早上到學校,就打了個哈欠,腿腳發麻外帶眼皮直跳——這不會有什麼壞事要發生了吧?昨晚上在床上蹦得太累,一個晚上都沒怎麼睡好,興奮著呢!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剛坐定下來,就瞅見林猴子發酒瘋般地衝進了教室,這班裏原本挺安靜的,被他這麼一鬧,全停下手上的活幹瞪著他看。
“隔壁二中那個陳明他爸帶了一群家長來咱們學校了!安朔他恐怕出事兒了,我剛在趙班頭辦公室裏看見一群人圍著他在那兒大喊大罵的!哎喲!你們是沒看到陳明他爸,就差砸桌子了!”
“什麼?”班裏頓時騷動起來了,有幾個衝動的一拍桌子就帶頭吼了一聲,“靠!咱們班程安朔可是好學生,憑什麼無緣無故抓他去辦公室?”
一時,誰都出來給程安朔說兩句好話。
——這時候,人緣好就是資本。
“就是!陳明那小子誰不知道?遠近聞名的地痞流氓,惡少,攔路搶劫,打架鬥毆什麼都幹!那個臭名昭著!他表哥前陣子還剛被抓進去,他爸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前幾年賣黃魚的時候還短斤缺兩的,這兩年做發了,誰都不放在眼裏了!”
“靠!真他媽黑!賊喊抓賊!”蘇賢越來越聽不下去,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班級裏像是炸開了鍋,一群人商量著得上去把事兒給弄明白。
“蘇賢!蘇賢!”剛說到一半,黃瓜也衝了回來,把門摔得老大聲,憑他那五十米的速度,額頭上全是汗,進了教室一時半會兒還緩不過氣來,“趙老師,他,他……讓你……上去!”
班裏頭頓時安靜了下來,有人在那兒小聲議論,“找蘇賢做什麼呀?”
蘇賢抬著頭,挺著胸膛進了辦公室——沒做虧心事兒我怕什麼?
皺了皺眉頭,剛一進去,就聞見那屋裏全是一股嗆人的煙味。一群家長圍著辦公桌站著,不知道的還以為在開□□大會呢。趙班頭坐在裏頭一聲不吭。
蘇賢又抬眼四處看了看,沒見著程安朔的影子,怪了。
“趙老師,我告訴你,你們這學生實在太不像話了!把我們家兒子打得都不成人樣了,我告訴你,你要是不好好給個交待,我就上你們區教育局去!”
“你們學校是怎麼教育的?我兒子陳明的鼻梁都斷了,不行,就上法院!”
“瘋子!自己兒子不學好,活該!”蘇賢在那小聲嘀咕著,結果剛在那兒氣勢洶洶衝著他們趙班頭去的大漢一回頭,瞪了他一眼,“怎麼說話的?你是誰?”
“蘇賢,你過來。”趙班頭看見蘇賢來了,滅了煙,又對其他家長解釋道,“我們班學生,昨天和安朔一起回家的,你們幾位,先別著急,事情還沒弄清楚,我也不好處理。”
“好,那你問,我們在這兒聽。”
“蘇賢,昨天是你和程安朔一起回去的?”
“對,我沒帶傘,他和我一塊兒走的。”答得義正言辭,滴水不漏。
“然後你們就在學校附近的弄堂裏看見陳明他們了?程安朔打人了沒?”
蘇賢心裏思忖著,又橫了眼那些個大眼瞪小眼的家長,才說了那麼一句,“大雨天的,沒怨沒仇的,吃飽了撐著打人?”
結果一說完,那群家長就急了,個個火氣都上來了,陳明他爸帶頭捶了桌子,“哎?你們這學生怎麼說話的?程安朔他自己都承認了,怎麼這小子在這兒亂說話呢?”
——什麼?那笨蛋承認了?他壓根什麼都沒幹承認個屁啊!
蘇賢這麼一急一氣,就什麼都敢說了,“靠!就算打了怎麼了?你那兒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帶了一群地痞流氓在弄堂裏堵低年級的學生,搶錢。這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
“什麼?我兒子怎麼是地痞流氓?”其他家長都激動起來。
“你……你說什麼?”陳明他爸一時麵紅耳赤起來,怒火中燒,“反了!我兒子是那樣的人嘛?你們學校的學生太過分了!”
“陳先生……”趙班頭一看事兒不好,趕緊起身拉住要走的大漢,“要不這樣,事情我們也知道了,你們先回去,我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複。”
陳明他爸哼了一聲,“給你們三天時間,否則別怪我不客氣,還有這小子也是,怎麼說話的?”說著狠狠指了指蘇賢。
其他家長一看撐腰的走了,也不好再賴著不走,跟著後頭一群人浩浩蕩蕩走了。
“蘇賢!你給我過來!”趙班頭把煙灰缸一砸,吼了一聲。
“哦。”
“你剛才說什麼廢話?讓你說實話就說,程安朔打沒打人他自己都承認了,我隻不過巴望著你能說的委婉一些,比如他是不得已啊……”
“他沒打人!別聽他瞎說!”
“胡說!他自己都承認了,還有假?”
蘇賢急了,一跺腳,“趙班頭,他要是打人了,我還殺人了呢!你自己想去吧!”說著衝動地轉身就往外跑。
上課鈴早就響了,蘇賢氣鼓鼓地跑出辦公室。這程安朔是在犯傻怎麼的?昨個明明是王超那小子動手打的人,怎麼一晚上過來就成了他了?不是顛倒黑白嘛?他不知道這校外打架鬥毆得記多大的過呀?眼看著這暑假一過就得升上畢業班了。
奔到樓梯口,忽然看見了什麼,蘇賢突然就刹了車。
“程安朔!”衝著樓下那操場就吼了一聲,“你等著!”說完就衝下了樓。
蘇賢是頭一回逃課,真的,從小到大第一回。
“你有病!不是你幹的你瞎承認做什麼?”蘇賢拍了一下安朔的腦袋,“你有病是吧?不想好好過日子,裝流氓特有成就感是吧?”
“你知道什麼!”程安朔背起包就走人。
“喂!你上哪兒?”
“回家,睡覺。”
“好,我也去!”
安朔愣了一下,回頭瞅了瞅,“隨便你。”
“你別不說話!程安朔,你別以為你這樣做特別英雄,整一笨手笨腳的大狗熊!王超幹的事兒就該他自己去擔,你瞎起什麼勁?”一回到家,蘇賢就似個火燒眉毛的小公雞在屋子裏踱來踱去的,“你的事兒我是懶得管,可你這不是自毀前途?敢情你覺得往自己身上澆汽油自焚特高興特快活是吧?”
“話真多,羅嗦,跟你媽一個樣。”安朔心裏頭本來就煩,再被蘇賢這麼一惱,更是火大,幹脆在床上翻了個身,“超子和我的事兒你別管。”
“哼……你以為我愛管?我吃飽了飯沒事兒找茬是吧?咱倆也算從小長到大了,你哪回幹了傻事兒用腦子想過?我是怕你頭腦一時不清楚,到時候回頭想想又後悔!”
安朔聽著聽著更不樂意了,騰地從床上坐起來,瞪著他,“你知道什麼?別在那兒瞎起勁,我自己幹了什麼我心裏清楚,我看你還是乖乖回去上課吧。”
“你……”蘇賢咬著下唇,聽著來氣,幹脆衝他吼了一聲“程安朔,我好心好意翹課回來陪你,你倒好,冷言冷語……”
“……”
安朔心裏疙瘩了一下,再一看蘇賢真是生氣了,要走。
“披著羊皮的狼,活該!巴不得你受處分,最好把你開除了外加送你去勞改所,一天二十四小時挖煤勞動改造,那才解恨!”嘴裏念叨著,摔了門就想走。
“笨蛋!回來!”程安朔忽然就從床上跳起來,一把拉住蘇賢,然後就覺得天旋地轉,蘇賢特不情願的就滑了一跤。
“哎喲……你有病啊?”下一秒,蘇賢捂著被撞疼的後腦勺,躺在地上哼哼,“程安朔!我要告你蓄意謀殺!”
“小聲點!”安朔突然趴在他身上捂住他的嘴,“我奶奶在裏屋休息呢!”
蘇賢點了點頭,兩個人好不容易安靜了一會兒。
蘇賢還真是摔疼了,在那兒直抽冷氣,可還不忘先前程安朔說的話,就還在那兒賭氣,兩眼睜得大大的,瞪著他。
“怎麼?還真生氣了?”安朔伸手想替他揉揉腦袋,誰知道被蘇賢一手推開,“去去,挪開你那髒手!雞腳爪似的……帶病毒!”
“是嘛?那我倒要看看染上了會得什麼病!”說著伸手就往蘇賢臉上蹭。
“去你的!”蘇賢當然不老實,躺在地上手一揮就想給程安朔點顏色瞧瞧,誰知道這時候就聽見安朔的房門被重重的踢開,“安朔!我來了!氣死……哎?蘇賢也在?你倆幹什麼呢?安朔,不至於吧?天是越來越熱了,你家沒涼席怎麼的,你倆大中午的怎麼睡地上,太寒酸了吧?”
蘇賢騰地從地上坐起來,“滾!他擦地呢!”
“安朔,陳明那小子居然找到你們學校去了?”王超把桌子拍得那個響,就差驚天地泣鬼神了,“反了他?看來那天是沒把他給打醒,媽的居然給我來招狗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