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超頓時愣住:他的確從未想過這樣做,盡管宋青說的有道理,但是……一想到那晚在封門村過夜時遭遇的種種靈異現象,他的心就免不了一陣抽搐,好不容易從那裏逃出來,還要再回去?不,他真的不敢了,於是用幹澀的嗓音對著手機說道:“我還是考慮一下再說吧,不過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謝謝你。”
“你不用謝我。”宋青的聲音還是那樣波瀾不驚,“我很想跟你們一起去調查這個秘密,但是我不能,所以我隻能祝你們平安,如果你們有幸查出真相,請一定通知我一聲。”
“這是一定的,請你放心。”劉超這樣說,內心卻控製不住地想到:自己到底能不能堅持到她說的那一天,還是個未知數呢。
最後,宋青說她會暗中幫他們搜集資料,如果有收獲的話會再聯係他,然後便掛上電話。劉超點了根煙,躺回到床上,開始正式思考宋青剛才在電話中給自己的建議:到底要不要再去封門村走一趟呢?毫無疑問,去的話對於揭開秘密一定大有幫助,但是,這樣做會不會更加觸怒那些黑衣人?如今在城市裏對他們尚且防不勝防,一旦到了荒郊野外他們的地盤,自己豈不是更加危險?那個李溥不就是這樣平白丟了性命嗎?
可是,假如不去,眼下似乎是一點線索也找不到了,老在這裏耗著也不是辦法,木牌尚在自己手中,那些黑衣人當然不會無故放過自己……劉超由衷感到,這個選擇題實在太難做了。
一根煙抽完時,手機再次響了起來,不過這次是短信的鈴聲。劉超拿起來一看,短信是秦納蘭發來的,內容隻有一句話:是不是耽誤你睡覺了?
劉超站在陽台上,往二樓秦納蘭住的那間房的窗戶望去,燈已經關了,於是回短信給她說道:我還沒睡,你呢,是不是突然換地方了睡不著?
回到屋裏,劉超剛上床,短信又發來了:是啊,還有點不習慣呢,所以找你聊聊,沒打擾到你就好。
劉超突然間很想跟她當麵聊聊,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內心比較壓抑、苦悶,想找個人聊聊天釋放一下,至於聊天的對象是誰都沒有關係,當然是美女的話更好了,於是回信息問她願不願意到樓下院子裏坐坐。
少頃,秦納蘭發來信息,說自己已經在院子裏了,劉超心頭一喜,趕忙下樓。
深夜的大院內靜悄悄的,隻有風從後院那一小片竹林中穿過時,發出陣陣的“嘩嘩”聲,在遠處聽來有點像下雨的聲音。
劉超帶秦納蘭來到後院,往位於竹林深處的那座紅瓦吊角的涼亭走去。秦納蘭遠遠打量著這座仿古建築,詫異道:“你家院裏怎麼還有涼亭呢?開發商建的嗎?”
“不,我爸自己找人建的,他有時夏天回來,經常晚上擺點小菜在涼亭裏,一邊乘涼一邊喝點小酒,自己覺得很享受。”
“這的確是一種享受呀。”秦納蘭笑著說。
在涼亭坐下後,一段時間內兩人並沒有說話,而是一起靜靜地望著對麵的竹林,感受著夜風從身上撫過時帶來的陣陣清涼,各懷心事。
這樣過了大約幾分鍾,秦納蘭才開口說道:“你以前是不是也經常帶你女朋友晚上來這乘涼?”
劉超淡淡一笑:“從來沒有過。她性格太躁,乘涼這種安靜的事情她才不幹呢。”
“嗬嗬,看來你們感情挺深呀,我一說‘女朋友’,你馬上想起她來。”
“當然,我就交過她一個女朋友。”
秦納蘭睜大眼睛看著他:“真的假的,你條件這麼好……”
劉超點了一根煙,默默抽了兩口,說道:“我上學時性格很內向的,說出來你不信,我那時連跟女同學說句話臉都會紅,一直到畢業後自己開了公司,每天要跟不同客戶打交道,慢慢地才鍛煉成今天這樣,其實我現在也不是很愛說話,但有時候不說話不行,你說是不是?”
“對啊,不過,我感覺你現在口才挺好的。”秦納蘭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個問題有點八卦,我想知道……你跟你女朋友,為什麼會分手呢?”
“性格不合唄。”劉超無奈聳了聳肩,“她太喜歡玩了,而我太悶,我們注定是不能長久的,這一點我跟她在一起時就預料到了,不過還好,我當時全心全意對她了,所以沒什麼值得懊悔的,頂多有點遺憾吧,一切都還不錯。”
秦納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劉超覺得這個話題該到此為此了,否則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又會浮上心頭,攪亂自己的情緒,於是看著她說道:“說說你吧,你這麼漂亮,追求你的人應該不在少數吧?”
“哪裏有啊,”秦納蘭不好意思地笑了,進而微微昂起頭,將目光移到遠處深藍色的天空上麵。劉超在一旁看著,猜測她多半是在回憶往事。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幽幽說道:“我比你多交過一個男朋友,第一次是在高中時候,對方是我們班班長,長得挺帥的,嗯,跟你差不多……當時我特別單純的,我們在一起一年多,頂多拉過幾次手而已。”說到這裏她捂嘴笑起來,停了停接著說道:“高考時候我倆一起報了許由市理工大,結果他沒考上,我本打算陪他複習一年,但他不肯,然後我到這裏上學,他一個人留下複習了,我到這裏後還一直惦記他,可是暑假回去時候發現,他居然又找了一個女朋友。”
對這種事情劉超不知道該發表什麼樣的評論,隻好靜靜地看著她,等待她往下說。
“他是很要強的人,也許是不希望女朋友比他優秀吧,再加上高考失敗的打擊,就不願跟我在一起了。從那以後,我們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劉超點點頭:“挺可惜的,你第二個男朋友呢?是你大學同學?”
“算是吧,他好像跟你是一個校區的——我記得你說過你是東校區畢業的,他也是,比我高兩三級吧,現在當警察了,說實話,他是我認識的男生中最了不起的一個,隻是在感情方麵很不負責任……”
“哎,你等一等!”劉超皺起眉頭,他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情況,喃喃說道:“比你高兩三界,那差不多跟我是同屆的,現在當警察,是在許由市當警察嗎?”
“是啊,聽說是在刑警隊,好像跟他現在的女朋友快結婚了呢。”
劉超張了張嘴:“他叫什麼名字?”
“叫……蔣小樓,怎麼了?”
劉超感到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笑著說:“我就猜到是他,我們那一屆同學中就他一個現在當了警察,你居然跟他談過戀愛,這世界可真小。”
8
“你跟他真是同學?”秦納蘭臉上現出一絲不自然的表情,“那……你跟他關係怎麼樣?”
劉超多長了一個心眼,撒謊道:“也就一般吧,泛泛之交。”
秦納蘭明顯鬆了口氣,“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盡管有一肚子的疑問,但劉超知道她已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正準備說點別的,突然,秦納蘭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睛望著前院方向,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你看那是什麼!”
劉超轉頭一看,身體一下子就僵住了——在別墅的旁邊、從前院通往後院的入口處,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高大的黑影!隻需看他那身連體的黑色長袍,劉超便馬上認出了對方的身份:從封門村來的黑衣人!
黑衣人麵朝著二人這邊,但是好像沒有過來的意思,隻是那麼直挺挺地站著,銀白色的月光從他身體斜後方灑下來,在他頭頂和肩膀上形成詭異的反光,令人不寒而栗。
“快跑!”劉超回過神來後低吼一聲,拉著秦納蘭的手飛快地跑出涼亭,過道被黑衣人占領了,他們當然沒有膽量從他身邊跑過去,好在別墅還有一個後門,離黑衣人所在位置有些距離,劉超拉著秦納蘭一口氣跑進後門,反身關門時,他朝黑袍人望了一眼,他已經慢慢地在朝這邊走過來,劉超連忙將門鎖緊,靠在牆上喘了幾口氣,再透過貓眼往外看時,黑衣人居然不見了!短短幾秒鍾時間,他能到哪去呢?
劉超覺得假如不找出他的下落,自己怕是一夜都不會安心,於是顧不上去管麵白如紙、靠在牆上一動不動的秦納蘭,轉身快步跑上了二樓,走上位於走道盡頭處的半圓形封閉式陽台,從這裏看出去,整個後院的情況一目了然,但是,盡管劉超無比細心地拿目光來回搜索了好幾遍,還是未能發現一個人影。一時間,他真不知道這個結果是好還是壞,那個黑衣人到底去了哪裏?會不會到了前院?
想到這,劉超便想去對麵的陽台看看前院的情況,不料剛轉身,一個人影突然撲了上來,用力抱緊了他的胸膛。劉超腦子還沒轉過圈來,便聽到秦納蘭那拉著哭腔的聲音:“我……好害怕……”
盡管自己兩條腿也還在發軟,但是出於大男人心理,他還是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用聽起來盡量有點底氣的聲音安慰道:“沒事了,他已經走了,樓下兩扇門都上了鎖,他肯定進不來的。”
“那……他是怎麼進到院子裏的?”
這句話問到了劉超心裏,他也想不明白黑衣人是怎麼進來的——大院的圍牆有將近三米高,普通人累死也爬不進來,至於院門更不必說,當然是上了鎖的,可是……話又說回來,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那些黑衣人原本就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人,普通門鎖又怎麼能擋得住他們呢?
想到這兒,劉超再次緊張起來,覺得走廊裏也不安全,於是等秦納蘭情緒稍微好轉一點之後,他便將她送回了臥室,臨別前一再囑咐她光好門窗,千萬注意安全,然後轉身準備上三樓,剛邁了一步,胳膊卻被秦納蘭拽住了,劉超回轉過頭,發現她正用一副可憐兮兮地表情看著自己。
“我害怕一個人……”她低下頭,用蚊語一般的聲音說道。
劉超知道這不是什麼隱晦的暗示,而是真實的情感表達,當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吧,木牌現在我手上,他們是衝著我來的,與你沒有關係。所以隻要我還活著,你肯定是不會有危險的。”
秦納蘭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被劉超搶先說道:“你相信我,今晚晚上你絕對不會有事,別的我們明天白天再說好嗎?假如……我是說假如真有什麼情況的話,你就打我電話,我一定第一時間下來找你!”
秦納蘭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盯著他的眼睛說道:“那你也要注意安全!”
“嗯,你早點睡吧,明天早上我請你吃正宗‘狗不理包子’!”
“一言為定。”秦納蘭抓住他的手,用力捏了一下,轉身走進了臥室。
上樓回到自己房裏,劉超第一件事就是將門窗全部鎖緊,這才戰戰兢兢地上床,卻不敢就這麼睡覺,隻好睜大眼睛躺在床上抽煙,一邊琢磨著那個之前一直都被自己忽略的情況:黑衣人屢次出現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假如真是為了殺死自己,那麼他們隨時可以下手,就憑他們那些手段,真要動手的話,自己現在隻怕死了十次也不止了,可是自己現在還活著,對此,他之前的猜測是對方投鼠忌器,這極有可能,因為木牌尚在自己手中,雖然不知道他們具體在顧及什麼,但肯定是與木牌有關;除去猜不透黑衣人接二連三出現的目的,最令劉超感到困惑的還是剛才在樓下看到那一幕:黑衣人直挺挺站在遠處,並沒有朝自己這邊過來,但也沒有離開,當自己進入別墅之後,他卻往這邊移動了,難道,他出現的目的僅僅是為了嚇唬自己,給自己施加壓力?
這件事實在太令人費解了,不過,能夠確定對方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起碼是暫時沒有,劉超緊張的情緒還是逐漸放鬆下來,他擔心秦納蘭一個人在樓下害怕,便拿起手機,將自己那“暫時安全”的分析結果編成短信發了過去,片刻,秦納蘭回複短信:劉超,真的很感謝你,有你在,我不害怕了!
不知為何,看到她的回信,尤其是最後那句話,讓劉超心裏生出一絲暖暖的感覺,就像久困沙漠的人突然看見綠洲一般。
9
這天晚上,劉超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中,他竟然回到了逍遙河穀,一個人走在河穀中坑窪不平的泥土地上,四周看不到一個人,隻有一叢叢足人高的野草,被風吹得東倒西歪。一雙雙血紅色的眼睛就在草叢中若隱若現,不知道眼睛的主人們是野獸還是幽靈。
但劉超一點也不感到害怕,隻是茫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來到這地方、要去哪裏,就這麼茫然無措地往前走著,突然,身體後方傳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聲音,他好奇地轉頭去看時,一個巨大的浪頭迎麵撲來,將他卷入冰冷的水中。
一番痛苦的掙紮,腦袋浮上了水麵,往四周看去,發現自己竟然置身於一片白茫茫的水域之中,一個接一個浪頭裹挾著濃重的水腥味迎麵撲來,劉超一邊踩水一邊滿心惶惑地想著:難道是山洪暴發了?不然這麼會有這麼大的水呢?
水流速度實在太快了,幾乎站不住腳,劉超縱然水性不錯,也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太久,正著急著,隻見遠處隨波漂來一個小竹筏,很快就到了近前,沒有任何支撐,竹筏卻停住了,上麵直挺挺地站著那個見過多次的黑衣人,仍舊是看不到臉。
“上來。”黑衣人麵朝前方,冷冷吐出兩個字來。
劉超一隻手抓住木筏,問道:“去哪啊?”
“你該去的地方。”
劉超愣了愣,聲音開始有點發虛,“我該去什麼地方?”
黑衣人“嘿嘿”笑了一聲,將帽子甩在腦後,彎腰下來,竟然是……崔波!或者說,這個人長著跟崔波一樣的臉。
崔波一臉戲謔笑容看著他,“老朋友,好久不見。”
“你……”
“上來再說吧。”劉超猶豫了一下,還是爬上了木筏。令他不解的是,他剛上來,木筏便自動加快了速度,好像下麵有無數的手在推動似的,劉超心驚不已,抬頭看向崔波:“你要帶我去哪?”
“你該去的地方呀,”崔波伸手指向左前方,劉超定睛一看,左岸邊不遠處一座丘陵,山腰處隱約可見一片低矮的土坯房子,盡管隻來過一次,但是劉超對這場景再熟悉不過了,當下連忙擺手:“不不,我不去那裏,不去!”
“這恐怕由不得你。”崔波又換成那副冷冰冰的聲音,回過頭來看著他,“要麼把東西交給人家,要麼你就跟我一起去封門村,我一個人在下麵挺寂寞的,好想你來陪我……”
劉超顫抖著向後退了幾步,突然腳下一滑,整個木筏側翻過來,再次跌入水中的同時,他也從夢中醒了過來——窗外天已經大亮了。
重重地喘息了一會兒,劉超下床,到衛生間一邊洗漱一邊回憶夢中情景,他覺得這個夢是有象征意義的:崔波又來催促自己了,然而,他真的是崔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