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蔣小樓到達單位的時候,正好是八點鍾整,他剛把警服換上,馬上有人前來報案,就好像是故意跟他約好的一樣,並且這個報案人他還認識——劉超的家庭保姆張曹蘭,也就是劉超口中的“張姨”了。
張姨也認出他來,一邊抽泣著一邊拉著他的手不放。“小樓,你幫幫阿姨啊,我女兒小春失蹤好幾天了,哪裏都找遍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啊……”
又一宗失蹤案!蔣小樓暗地皺了皺眉頭,外表仍舊沉著冷靜地對張姨進行勸慰,將她領到接待室裏,找劉默默給她做筆錄。
聽過一番詢問,蔣小樓基本明白了張姨的女兒王春麗失蹤的經過——與前幾個失蹤者一樣,都是毫無征兆地突然間消失無蹤,且都是在晚上失蹤的,於是他脫口問道:“張姨,您女兒的出生年月方便說一下嗎?”
“哦,她今年二十三歲,屬虎,八六年農曆七月初七生的,問這個幹什麼?”
蔣小樓與劉默默對視一眼,兩人都暗暗歎了口氣:連出生日期都與前三名失蹤少女一樣,顯然,她是第四個了。雖然大家都預料到早晚會有第四個失蹤少女出現,但是,事情也發生得太快了吧?
蔣小樓讓劉默默再向張姨詢問一些情況,自己到辦公室去找高飛,將情況給他說了一遍,高飛也是頭疼不已,當下打電話向省廳領導彙報情況——因為案情重大,省廳早就盯上這宗連環失蹤案了,要他們事無巨細統統彙報上去。
“是、是、是,請放心,一定照辦。”
蔣小樓在旁邊聽著,曉得老高一定是又挨訓了,接下來當然就輪到他們這些當小兵的了,果不其然,掛上電話後,高飛點了一根煙,在繚繞的霧氣中盯著蔣小樓說道:“你在大學時不是號稱神探、福爾摩斯第二嗎?怎麼真當警察了腦子就不夠用了?”
“那是同學給起的外號,我又沒承認過。”蔣小樓攤了攤手,不想跟他爭辯,半年的從警經曆讓他覺得很累,是心累,有再大的力氣也使不上,一句話職位太低,在他上麵有組長、副組長、副隊長、隊長等等一幹領導,在辦案過程中對任何問題都插不上嘴,如果硬要表達自己意見,往往會被人認為愛出風頭,假如不是高飛一直暗中給他支持的話,他大概早就辭職不幹了。
蔣小樓故意酸溜溜地說道:“再說,案子破不了也不能怪我,平時布置工作的都是組長和副組長,破不了案他們當然要負全責了,我隻是一個惟命是從的小警員。”
“你的意思是說,我沒給你機會表現了?”
“我以為你不知道呢。”
“那好,你從今天開始,到二組工作吧,去查8·3溺水案,我跟老李打個招呼,讓他多給你提意見的機會,這樣行了吧?”
蔣小樓想了想,馬上明白怎麼回事了,說道:“上頭是不是要來人接手失蹤案?”
“你腦子反應還是不慢嘛,”高飛聳了聳肩,有些無奈地說道:“你猜的沒錯,省廳馬上會派人下來成立專案組,領導都是省廳的人,更加沒你表現的機會了,與其在這裏湊數,還不如去幹點別的要緊事,那宗溺水案也比較複雜的。”
“這對我來說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隨你認為吧,破案最重要。”高飛走過來,伸手幫他整了整肩章,“於公於私,我都是看好你的,你爭口氣,如果有立功表現,我馬上給你升職,怎麼樣?”
“希望你到時還能記得你今天的話。”
“當然,不過你得先有所表現吧?”
“這還用說嗎?”蔣小樓看著他微笑起來。
2
下午,省廳的人果然下來了,就“連環少女失蹤案”成立了直轄專案組,來的那個“京官”任組長,高飛任副組長,負責實際工作,除了留下幾名有多年從警經驗的老警員,原本專案組中的一些年輕警員全被抽調出來,去跟別的案子了。劉默默也被分到了原刑偵二組,與蔣小樓一起剛去報道便被派了外差,前往死者崔波家中了解情況。
盡管兩人都覺得這樣做沒什麼意義——死者家屬能夠彙報的情況早就彙報了,何以現在還會有新線索提供?但是領導認為這樣做有必要,他們也隻有執行的份。
因為兩人是剛到的,為了幫助他們快速掌握案情線索,組裏發給他們一份案情材料,讓他們在出發之前先惡補一下。出警局後,劉默默慢吞吞地走路,一邊翻看材料一邊給蔣小樓做講解:“……死者崔波,二十三歲,無業,家住許由市金華大道藍天小區,父母離異,父親是某服裝公司老板,家境富裕——”
“別讀這些沒用的,這些情況我早就了解,”蔣小樓打斷她說道。“你就說說最近都查到些什麼了吧,例如人是怎麼死的。”
“嗯,我看看,”劉默默將材料翻到後麵,看了半天說道:“這人死的好奇怪呀——法醫鑒定說是因心髒停跳造成猝死,但具體原因沒有檢查出來,而且死者並沒有心髒病史……”
蔣小樓皺眉想了想說道:“據我所知,很多情況都能造成心髒突發性停跳,比如人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經曆或者看到什麼極度恐怖的場麵,嚴重者就會產生昏厥或休克,搶救不及時很容易就掛了,這並不奇怪。”
劉默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看了會兒材料,說道:“這上麵還說,死者是死亡或假死之後沉入水中的,從現場情況來看,應該是人為造成的,所以才會當成凶殺案來查。”停了一下又說:“這組人好笨啊,查了這麼久一點進展都沒有,唯一的線索還是包括你那個朋友在內的幾個人提供的,說是死者生前屢次見到黑衣人什麼的,別的就全是死者生前的人際關係、生活狀況一類的介紹了,沒什麼可疑的地方。”
蔣小樓有點吃驚地看著他:“他們沒有按我朋友提供的那條線查下去?”
“上麵寫著查了,但是沒有任何實質性證據表明死者跟什麼黑衣人有關,所以放棄了,現在還在按常規途徑來查,連死者生前最後一次去過哪家公廁都查到了,但一無所獲。”
蔣小樓有些煩躁地歎了口氣,“照這樣下去,隻怕到我們退休也破不了案。”
劉默默看著他眨了眨眼睛:“那你意思現在怎麼辦呢?”
“怎麼辦又不是我說了算,你先打個電話給死者家屬吧,就說我們要再去拜訪。”
劉默默聳了聳肩,掏出手機,輸進組裏交給她的號碼,撥過去等了一會兒,放下手機說:“沒打通。”
蔣小樓想了想,說道:“那算了,我帶你去找我那個朋友,看能不能打聽出點什麼。”
“啊?先頭不是有人跟這條線了嗎,說是什麼都沒查到。”
“沒準是查得不夠深入,走吧。”蔣小樓快步走到路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劉默默追上來說道:“可是……上頭給我們的任務不是這個呀!”
“就說找不到死者家屬,又不想閑著,就自己做事去了。”蔣小樓一隻手扶著打開的車門,回頭對劉默默做了個“請”的手勢。
劉默默隻好上了車,嘟著嘴說道:“好吧,但願咱倆這一趟沒有白跑。”
3
“如果不是那把棗木劍的話,你們現在沒準就在參加我的葬禮呢。”老馬麵帶苦笑地看著劉超和秦納蘭說道,這是在劉超家別墅三樓的書房裏,老馬剛講述完自己如何在家中遭遇黑衣人的經過。
“現在我是徹底相信了,這些家夥的確不一般,竟然可以讓我全身不能動彈,”他一隻手撫摸著自己那頭淩亂的黃色長發,歎氣說道,“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假如不是親身經曆,實在很難相信會有這種奇事。”
劉超看了秦納蘭一眼,說道:“我跟納蘭最近也又見到一次黑衣人,他們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老馬沉吟著點了點頭,“對了,我讓你查封門村的資料,你查得怎麼樣了?”
“我正要跟你商量這件事呢。”劉超先道出自己在網上結識宋青一事,包括她男友如何因為調查封門村秘密而喪命。“資料肯定是被人惡意刪除了,”最後他說,“所以,宋青提議我們親自再去一趟封門村……”
他話剛落音,秦納蘭便擺起了手:“不不,我打死都不想去那地方了。”
“不需要你去。”劉超看她一眼,將目光轉向老馬,“解鈴還須係鈴人,我覺得還是去一趟的好,咱們可以先不進村,到周邊地區打聽打聽,以前那個男的就這麼做的,雖然他最後死了……但是我們坐在這裏什麼也不幹,跟等死也沒什麼區別,即使黑衣人不動手,我們每天這樣提心吊膽的也不是辦法呀,老馬,你說呢?”
“你說得對,我跟你去,什麼時候出發?”
“什麼時候都行。”
這時,樓下的門鈴突然響了起來,劉超走到窗前往下看了一眼,院門外站著的居然是蔣小樓,身邊還跟著一個穿警服的美女,不禁感到奇怪,轉頭對二人說道:“你們先聊著,我下去一趟。”
下到一樓,前往院子裏開門時,劉超聽見一個語氣很誇張的女聲從門外傳來:“小樓你不夠朋友呀,有這麼有錢的朋友也不早介紹我認識,對了,他結婚了沒有?”
劉超暗自好笑地聳了聳肩,打開門。
“同學,在家忙什麼呢?”蔣小樓率先打了招呼,微笑著看著他。劉超一向極其討厭(倒不如說是害怕)他這個樣子,他微笑時的表情,好像已經看透了對方藏在心裏所有秘密似的,有點玩世不恭,又有點深藏不露。
“沒幹什麼,”劉超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後的女警,的確是個美女。“你們來這裏有什麼事嗎?”
“當然有事,進去再說吧。”蔣小樓毫不客氣地推來他,向女警招了招手。經過劉超身邊時,女警有些不好意思地衝他微微一笑,柔聲說道:“我叫劉默默,我們來找你裏了解點情況,很高興認識你。”
找我?了解什麼情況?
轉頭看蔣小樓已經進客廳了,連忙追進屋裏。蔣小樓絲毫不生分地往沙發上一坐,然後招呼那個叫劉默默的女警坐下。
“你先給我們倒點水來行嗎,走了半天路,好累。”劉超白了他一眼,去廚房泡了兩杯綠茶端出來,一邊說道:“我家保姆從昨天下午就失蹤了,電話也打不通,我不會弄果盤,你們就將就喝點茶吧。”他這話主要是說給那個美女聽的,大凡男人都是這樣,不管心情如何,在美女——尤其是陌生美女麵前總是忍不住想表現一下自己,這是雄性動物的天性。
“她沒失蹤,是她女兒失蹤了。”蔣小樓將張姨早晨去警局報案一事、以及她女兒失蹤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把個劉超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說道:
“不會的吧,好端端一個人怎麼突然失蹤呢?會不會……是你們誤會了,沒準是跟家人慪氣,離家出走了之類的?”
蔣小樓搖搖頭:“與前三個失蹤者一樣,她出生日期也是八六年農曆七月初七,這是個連環失蹤案,你平時都不看新聞的嗎?”
“命都快保不住了,我還有時間看電視?”
“哦?”蔣小樓掏出煙遞給他一支,慢條斯理說道:“還是跟那個什麼村子有關的事情?”
劉超也不想隱瞞什麼,點點頭說道:“當然了,自從崔波死後,那些黑衣人就陸續出現騷擾我們——不止是騷擾,我有個朋友多虧有人送他一把能辟邪的棗木劍,不然的話……哎,說出來你們也不信。”
蔣小樓與劉默默對視了一眼,然後看著劉超說道:“你是不是懷疑這些事情跟崔波遇害有關係?那我告訴你,我現在就在查這個案子,這次來找你就是想了解點這方麵的情況,對你來說這應該是個好消息吧?”
劉超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緩緩說道:“你們終於肯相信我說的那些了?”
“這倒不是,我還是那句話,這世界上沒有鬼,但是不排除有人裝神弄鬼。”
劉超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又熄滅了,冷哼一聲說道:“那你給我說說,發生在我們身上那些怪事如何解釋呢?”
“我沒有親身經曆過,不好做評價。”
這時從樓梯間響起一串腳步聲,三人一起抬頭望過去,隻見一男一女比肩從樓上走了下來——老馬和秦納蘭。
老馬徑直朝客廳這邊走來,秦納蘭卻站在樓梯口不動了,兩眼直愣愣地望著自己身邊,劉超順著她目光看去,發現蔣小樓也同樣是一副吃驚不已的表情。對了!他突然想起來,秦納蘭不久前才剛跟他說過,她跟蔣小樓曾經是戀人關係……
蔣小樓率先打破僵局,衝秦納蘭微微笑著說道,“好久不見,納蘭,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你。”
4
與蔣小樓簡單打了招呼,秦納蘭便聲稱要出去辦點事情,劉超到院子裏給她開門。
出門前,劉超發現她隔著玻璃窗偷眼望了望坐在屋裏的蔣小樓,盡管表情平靜如水,但眼神是騙不了人的,劉超從她眼神裏看出一種複雜的情結——這種感覺無法形容,總之劉超覺得她似乎對蔣小樓還是有些感情的,難道她還喜歡著他?
兩人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樣的故事?
劉超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別人的私事這麼感興趣,他自嘲地笑了笑,回到屋裏,老馬正在跟蔣小樓聊日本推理小說,好像很投緣的樣子。
“你們還有心情聊這些?”劉超也不避諱蔣小樓在場,轉頭向老馬說道:“咱們還是討論一下正事吧,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最好盡快就過去。”
老馬點點頭,“我什麼時候都有空,不過走之前我還要跟那個道士朋友見一麵,他希望我能把木牌帶去給他看看,你要是不放心的話,我們就一起過去。”
“我當然放心,不過我也想當場聽聽他說些什麼,我還是跟你一起吧。”
“好的,”老馬看了看手表,“我跟他說好三點半過去找他,差不多了,你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們現在就走?”
劉超有些為難地看向蔣小樓和那個美女警察,不等他開口,蔣小樓便搶先說道,“如果你們不介意,也算上我一份怎麼樣?我剛才說了,我目前在查這個案子,任何線索可能都會用得上。”
“當然沒問題。”老馬笑了笑說道。
一行人出門之後,蔣小樓讓劉默默自己先回單位,劉默默有些遲疑地說道:“這樣不合適吧,老李那裏怕不好交代。”
“我又沒閑著,你就說我自己查案去了,回頭親自去找他彙報情況。”
“可是——”
“別可是了,總沒有槍斃的罪,他要是怪你,你就把責任推到我身上,說勸我回去不聽,這樣哦了吧?”蔣小樓笑著拍了拍她的胳膊,鑽進劉超那輛“比亞迪”裏。
“這女的是你搭檔?”劉超終於有機會問這個問題了。
蔣小樓聳聳肩膀,算是表態了。
“真不錯,怪不得你每天這麼認真工作了。”劉超戲謔地笑了笑,將鑰匙插進去,啟動了車子,剛開出不到一百米,老馬突然大聲叫起來:“哎,你們看那邊——”
劉超回過頭,發現老馬正瞪大眼睛望著汽車的左前方,連忙將目光移過去,看到一片人工修建的樹林,旁邊挨著一棟別墅,大熱天的樹林裏一個人都沒有。
“怎麼了?”
老馬定了定神,說道:“我好像看到黑衣人了,往樹林中間去了,你們沒看見?”
“不會吧?”劉超愣了愣,再次轉頭往樹林那邊望去,還是不見一個人影,想了想說道:“要不要下車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