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啊,我明明看到一個小孩從路邊衝過來,被你軋在車下麵了……那小孩穿的是一件紅色衣服!”
劉超一驚,一種涼絲絲的感覺爬上心頭。“真的沒人,你不信自己下去看看。”這句話更像是自我安慰。
“我不下去。”秦納蘭連連搖頭,“也許真是我看錯了,趕快走吧!”
劉超也不想在此地久留,於是加大馬力往前開去,大約行進了半個車身的距離時,車子不太明顯地晃了一下,劉超憑經驗知道一定是車左後輪軋到什麼東西了,難道是那件衣服?但是,一件軟軟的衣服又怎能將汽車硌得晃動起來呢?
劉超緊張地瞅了眼後視鏡,但見後方路麵上的確隻有那一件小小夾襖,在月光映照下煥發著血一樣的色彩。
8
躺在自家臥室床上,劉超仍在為路上發生那件怪事耿耿於懷,他實在想不通納蘭為何會把衣服看成是人,而且還是個小孩,難道真的是她看花眼了?還是另有什麼原因?更難以解釋的是:這件紅衣服是從哪裏來的呢?
劉超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內心裏已經認定這件事不同尋常,沒準……是跟那些黑衣人有關呢?這個猜想讓劉超陡然感到一絲緊張,目光在空蕩蕩的臥室裏來回巡視起來,雖然不大的空間能夠一覽無餘,但他還是隱約覺得屋裏有人,或者說有一雙隱形的眼睛,正在不懷好意地注視著自己……
當然也可能是心理作用,為了趕走這種想法,劉超下床打開了電腦,打算借上網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連上寬帶後,他剛把QQ打開,便收到了妖妖發來的信息:你來了,吃過飯了?
劉超點了一根煙,然後回複道:是的,好幾天沒見你了,聽老馬說你出院了?
不到一會兒,妖妖發信息說道:抱歉,這幾天一直沒聯係你們,因為我真的怕了,我這幾天老是夢到崔波……
劉超一驚,等著她往下說,但卻半天沒有動靜,忍不住打字問道:然後呢?
又過了五、六秒鍾,那頭回複了:把東西交出來吧,你別無選擇。
劉超:這是他跟你說的?
妖妖:是我在跟你說。
劉超:什麼意思?
剛發過去信息,他忽然又想起什麼,忙問:你是誰?
片刻之後,那頭回複了一句話:一個打算要你命的人。
劉超緩緩張大嘴巴,他已經明白了,與自己說話這人不是妖妖,而是……他努力控製著情緒,用顫抖的手指在鍵盤上輸入道:你不是妖妖,你是誰?
“妖妖”沒有回答,反而說道:快沒時間了,我在地獄等著你們。
劉超嘴角微微抽動起來,怔怔地望著屏幕上最後出現的這句話,尤其是“地獄”這兩個在平時看起來很平常的字眼,此時此刻,卻令他渾身發冷。
他想要逃避似的用力按下了電腦電源,看著變成漆黑的電腦屏幕,終於緩緩透過一口氣來,拿起手機,給妖妖撥去了電話,連著響了好幾聲,電話才被接通。
“喂?”
是妖妖的聲音,劉超長出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在上網?”
“是啊,”停頓了一下,她接著說道:“不過剛才突然停電了,也不知怎麼回事……”
“那……你現在還在線上?”
“停電了啊,我怎麼在線,我用台式機上的,你問這幹嘛?”
“沒什麼……”劉超整個身子都縮在了椅子裏,他已經完全明白了,剛才使用妖妖的號跟自己說話的確是那個鬼——那個從封門村出來、無時無刻不在糾纏自己的鬼,可是……鬼也會上網嗎?
手機聽筒裏不斷傳來妖妖焦急的聲音,她似乎也意識到一絲不對,一個勁地問劉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劉超明白如果把實情說出來的話,妖妖今晚肯定要失眠了,於是撒謊說道:“沒什麼事,我看你突然不說話了,怕出什麼事情,就打電話問一下,你睡覺吧,我掛了。”
放下手機,劉超對著漆黑的電腦屏幕怔怔地發起了呆,思維又回到先頭那個問題上麵:剛才妖妖那頭不是停電了嗎?那個黑衣人——那個鬼,他又如何能通過妖妖的號與自己聯係的呢?鬼是無形的,他用什麼東西在鍵盤上打字呢?看不見的手也能打字?
這些詭異的問題早已超出了科學能夠解釋的範圍,劉超當然想不明白,於是不得不放棄思考,心煩意亂地從電腦桌上拿起香煙,剛要點火,突然想起一個人來——一個下午才見過麵的人,假如自己認識的人中真有人能對那些問題做出解答的話,那非此人莫屬了。
這個人不是蔣小樓,盡管蔣小樓是個了不起的偵探,但對於一切“怪力亂神”的事情,他也無能為力,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相信鬼神。所以,劉超根本不指望他,他所想起的是老馬那個叫“陳沛其”的朋友,那個道士。盡管他一直不承認自己是道士,但他的一言一行,無不讓劉超覺得他是一個對鬼神之事了如指掌的“高人”。好在下午分手時劉超記下了他的手機號,抱著病急亂投醫的心態,劉超撥通了他的電話。
9
陳沛其略帶著幾分慵懶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劉超?”
劉超急忙說道:“是我,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打擾你,你睡覺了?”
“是的。”
“啊,你睡得挺早。”
“困了就得睡覺,沒什麼早不早的。”停了一下又說:“你找我有事嗎?”
“嗯,是這樣的……”
劉超戰戰兢兢地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陳沛其聽罷久久沒有開口,劉超生怕錯過任何字句似的,一隻耳朵緊緊貼著聽筒,緊張而耐心地等待著。少頃,陳沛其的聲音終於傳了過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這東西太可怕了。”
“……怎麼說?”
陳沛其歎了口氣,“你會武功嗎?”
劉超一愣,“當然不會,怎麼了?”
“你不會,但有不少人會,但會跟會也不一樣——世界上隻有一個李小龍,是不是?”不等劉超回答,他又接著說道:“所以,鬼跟鬼也是不一樣的,說什麼修煉都是扯淡,一個鬼有多可怕,取決於他自我意識覺醒的程度。”
“自我意識?”劉超越聽越糊塗了。
“比如嬰兒,剛出生時什麼都不懂,一切事情都要從頭開始學,這就是他作為人的自我意識的覺醒,當他認識到自己是一個人時,他已經學的差不多了;鬼魂也一樣,一個鬼魂如果能夠通過網絡與人對話,甚至完整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說明它的自我意識已經覺醒到了一定程度,所以我才說這樣的鬼可怕。”
劉超握著手機那隻手已經微微顫抖起來,他萬萬沒有想到,原來做鬼也有這麼多學問,沉吟良久,他道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問:“可是,它們究竟是如何上網的呢?難道跟我們一樣用鍵盤打字?”
“當然不是了,簡單說來,它們是將自己的意識轉化成數字形式的信息,通過網絡傳遞給目標人,電腦隻是一個媒介,無論開著關著都是一樣的。”
劉超深吸一口氣,喃喃說道:“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不可思議的事情多了,比如咱們現在之所以能夠通話,是因為無線信號的存在,但你能看見這信號長什麼樣子嗎?你看不見,但是它確實存在。”
劉超想想的確是這樣,怯怯問道:“那這個……它是不是很厲害?”
“我不想騙你,的確是這樣,因為自我意識覺醒到這一步的鬼魂並不多。”
劉超一顆心完全涼了下去,耳中聽見陳沛其接著說道:“不過,它既然通過網絡與你聯係,雖然是威脅,但也說明它暫時不會找你麻煩。所以你還有時間。”
劉超歎氣道:“有時候真想把木牌交給他們算了……”
陳沛其輕笑一聲:“也許他們要的不止是那東西呢?”
“嗯?”劉超愣了愣:“什麼意思?”
“我也是隨口一說,因為我感覺木牌應該不是什麼多麼重要的東西。”劉超張了張嘴,剛想開口,陳沛其又接著說道:“不管怎麼樣,木牌現在不能給他們,你把它藏好在一個地方,然後你跟老馬就進村吧,沒準真能發現什麼秘密。”
“是吧,眼下也隻好這樣了。”待心情稍稍有些平複下來,他便問道:“你剛才說的那些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你又沒有……”
“我又沒有當過鬼,”手機那頭傳來陳沛其的笑聲,“我家老爺子當年留下不少關於玄學的書,當然那時候還沒有電腦,所以我告訴你的這些,都是我的猜測和推測,事實未必一定就是這樣,你姑妄聽之吧。”
沉默片刻,劉超緩緩說道:“我相信你。”
“無所謂的……”陳沛其似乎還想說什麼,但聲音卻突然中止,過了五、六秒鍾之後才再次開口,但聲音變得十分低沉:“我家門外好像有東西來了……”
“啊?”劉超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心在瞬間提到嗓子眼。
“我過去看看,掛了啊。”
“哎,你——”
“別擔心,我倒希望來的是不是人……”
劉超一愣,瞬間已明白了——這深更半夜的,有人來到你家門口站住,此人多半是不懷好意,一旦發生衝突,憑陳沛其那副羸弱的隻怕難以對付,但若來的不是人……陳沛其是道士,隨便一把棗木劍就能將“黑衣人”嚇走,他本人自然還有別的對付這些東西的辦法,所以,他根本就不用怕。
可是,令劉超想不通的是,如果來的真是那些黑衣人,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呢?難道僅僅因為陳沛其幫助了老馬和自己等人,而對他有所記恨嗎?如果真是這樣,他們既然敢上門找麻煩,自然是有備而來,想到這裏,劉超又開始為陳沛其擔心了,正要提醒他小心一點,那頭又傳來陳沛其冷靜淡然的聲音:“來的不止一個人,但已經走了。”
“……走了?”
“對,沒事了。”
“是不是……黑衣人?”
“不知道,我沒開門。”
劉超本想問你沒開門怎麼知道他們走了,但想到陳沛其能這樣說,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於是便換了個問題:“那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睡覺去呀,我快困死了……”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真的,我要睡了,你也睡吧,放心你目前不會有事。”
“嗯,你也小心點,今晚麻煩你了。”
“沒關係,我喜歡跟你們這些小孩打交道。”
“小孩?你不比我還小?”
“小不小不是看年齡的,嗬嗬,不說了,我掛了,再見。”
放下手機,劉超還沉陷在剛才那番長達二十分鍾的通話內容裏,他越想越覺得,這個陳沛其真不是一般人,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好朋友蔣小樓,陳沛其與他雖然性格、所在行業,甚至信仰完全不同,但劉超覺得他們身上共有一種不同於常人的東西,具體是什麼劉超也說不清楚,但他已決定了,如果自己能夠安然無恙地活到這件事情結束,他一定要交上陳沛其這個朋友,並且撮合他跟蔣小樓交朋友。但是,自己真的能闖過這一劫嗎?
想到這裏,劉超似乎感到身邊的黑暗漸漸濃了起來,夜到了最深的時候,卻離天亮還遠著。
10
即使沒有劉超那通電話,妖妖仍感到今晚上有點不大對勁,具體哪裏不對勁她也說不上來,也許僅僅是女人特有的第六感吧,從入夜起她就感到房間裏的氣氛有點沉悶壓抑,先前上網的時候,她甚至覺得有人站在自己身後,但是回頭卻什麼都沒看到。
除了自己,臥室裏當然不會再有別人,但這奇怪的感覺卻一直糾結在她心裏,直至停電之後,這種感覺竟尤為強烈起來,躺在寬大的雙人床上,妖妖的身體竟然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雙眼圓睜,目光在漆黑一片的室內來回轉動。
忽然,她的目光觸及了位於臥室另一側的衛生間,此刻它的門開著,裏頭那小小的空間更是一片漆黑,妖妖不知為何突然對它產生一種強烈的恐懼感,好像有什麼東西藏在那裏頭,並且隨時會跳出來似的。
妖妖甚至聽見了一陣奇怪的聲響從衛生間裏傳出,像滴水聲,又像是腳步聲,一聲聲敲打在妖妖心上,她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就在這時,她聽見客廳方向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妖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這套房子的鑰匙除了自己就隻有兩個人有,有可能這麼晚過來的,就隻有一個人,來的到底是不是他呢?如果是,為什麼之前不通知自己一聲?如果不是……那又是誰呢?
妖妖伸手按了按電燈開關,沒亮,還在停電中,她咬咬牙下了床,輕手輕腳地來到客廳——不管來的是誰,她都想要在對方開門後的第一時間內看到他。終於,黑暗中響起門鎖打開的聲音,緊接著門被推開。
妖妖下意識向後退了兩步,看見敞開的門外出現一個高大的人影,麵對自己站著,一動不動,似乎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馬……”聲音輕得連妖妖自己都聽不清,但對方沒有答應,還是那麼直勾勾地站著,妖妖一下就明白了——此人並不是自己心中期待的那個人,他絕不會有如此奇怪而可怕的表現,但是,明明隻有他才有自家房門鑰匙,不是他又是誰呢?難道……妖妖的心猛地顫了一下——難道自己心中的他出什麼意外了?
眼淚瞬間流了下來,她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後背擦著光滑的槍斃一直往下,直到坐在地上,這一刻,也許是過分恐懼到身心麻木,也許是別的事情出現擠占了恐懼的空間,她反而不為自己的命運擔心了,麵對黑影幽幽歎道:“你是誰,你把他怎麼樣了?”
黑影終於緩緩向前走來,但即使在萬籟俱靜的深夜,他的腳步也是無聲無息的,像是一個幽靈——不,他本身就是幽靈!
妖妖看著他靠近自己,又問了一句:“你究竟是誰?”
來人還是沒有開口,但妖妖已經用不著他回答了——黑影已一步步來到自己對麵,盡管屋裏漆黑一片,使妖妖看不到他的容貌,但是,她明明看到了他身上那寬大的衣袖和能夠遮住頭臉的連衣帽子,妖妖瞬間便認出了來者的身份,是的,正是那些來自無人村的無所不能的黑衣人,他們不是人,而是勾魂使者……
黑衣人在離她四、五米處停住,緩緩抬起左臂,指著她,一陣飄渺低沉、不似人聲的聲音緊隨而來,妖妖聽在耳裏,感覺像是一串詭異的咒語,她一個字都聽不出。莫非,這並就不是人所能聽懂的語言?
眼前突然一點點明亮起來,但隻是一個人臉大小的光點,等有足夠亮度的時候,妖妖才看清那的確是一張人臉,就在黑衣人身邊,她看到了死去多年奶奶的臉,她皺紋遍布的臉上帶著一抹慈祥的笑容,眼睛裏帶著憐愛的光芒,望著她昔日的孫女。
妖妖幽幽歎了口氣,她曾聽人說過,人在瀕死前能夠看見已經死亡的親人,她現在算是相信了,並且明白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但奇怪的是她此刻沒有一點悲傷,也沒有恐懼,懷著無比平靜、安詳的心情,她緩緩站起來,朝奶奶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