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s,Sir!”
暴風雨過後的寧靜是一種美妙絕倫的高貴景致,就如同沉睡過後清新的早晨。那種由心而生的快感,可以美到令人啞口無言。沉寂過後,世界好像初生的嬰兒,那種柔情和溫順,甚至足以令人忘卻先前恐慌所帶來的痛苦。濕漉漉的空氣裏彌漫著樹葉的味道。
如同戰爭過後,同學們收拾著殘局,然後吃飯,然後繼續奮鬥。兩邊舒緩的山頭還留有半個太陽,金燦燦的光透過水汽鋪落到大地。
然後是文科補習班十幾個男生奔跑在帶著水汽的籃球場,並不平整的球場上有許多坑,他們卻似乎渾然不覺。光著腳、光著膀子,穿長褲的就挽起褲筒,泥巴沾了一身,背後也盡都帶著不同大小的手掌印,汗水成注流下,衝毀那些手印,一種被壓迫許久才發泄的吼聲充斥其中,大家盡情地狂叫著,怒吼著,猛烈地奔跑著,蹦跳著,似乎隻有這樣,那些痛苦跟一切不美好的記憶才會暫時消去。
誌願者們的歌聲混合著木吉他美妙的音律從午後燥熱的白色帳篷中傳出,一群學生圍在附近。
天氣太熱了,帳篷內的氣溫高達40度,根本無法留下。但是要午休,同學們於是各自拎著床單跟枕頭到附近的樓房的走廊上休息。受地震影響,這些樓房也略有損傷。老師們也倚在走廊的柱子上,早不去計較什麼形象。於是三三兩兩的人將床單鋪在走廊或是樓道上,臉上遮一本書,就地午睡起來。
此時此地,是沒人有心情去顧及形象的。
劉澤跟鍾子路並肩睡在床單上,旁邊放著兩瓶純淨水。手機擺在中間,正放著張雨生的《我的未來不是夢》。兩個人眯著眼睛。
“兄弟,畢業了有什麼打算?”鍾子路問。
“畢業了出去闖蕩了,再也不去想那些虛幻的東西了。”
“這回地震讓你凝重了。”
“不是凝重,是腳踏實地。以前光活在自己編織的夢裏,都很少過問現實 ——現實可並不美好。”
“還沒從陰影中走出來吧?”鍾子路扭頭去看他一眼。
“是嗎?”劉澤勉強一笑,停了一會兒他又開口, “知道嗎?我以前打算跟袁紫談戀愛,我還行動了。”
“你喜歡她?”
“那你說我能不能把她搞到手?”
鍾子路思考了一下:
“也許,可以吧。”
“不是也許,是肯定。知道嗎,袁紫其實是一個非常非常純的女孩。”
“這個毋庸置疑。我跟她認識的時間可不比你短。”
“我真要追她肯定要不了多久。但是我很猶豫,知道我為什麼會猶豫嗎?”
“因為你自己知道對她目的不純。”
劉澤睜開眼,扭過頭來盯著鍾子路,十分吃驚: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對袁紫有一種很特殊很特殊的情懷,一種叫人說不清的感情,就好像介於愛情和親情之間的那種。總之我很關注她,也很關心她。我對她周圍的一切都很關心。”
“是,”劉澤將頭扭回去, “最初我是想利用她幫我高考,但是我一直猶豫著,是因為我根本就過不了我自己這一關。但是我又不肯放棄,於是一直拖拖拉拉。直到地震,我們家發生了那事,我算徹底明白。從那時候我開始相信命運,我相信其實人生真就如一場戲,你的始始末末,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戲文裏早寫得清清楚楚。無論你怎麼掙紮,都是徒勞。因此,與其做一個壞人還不如順其自然,做好自己。”
“有點頹廢人生觀的意思啊!不過你的想法真沒什麼問題,兄弟我永遠支持你。”
“你支持我?你支持我什麼,你支持我天天睡走廊,臥過道,支持我每天熱到要喝六七瓶純淨水來解暑啊?”
“這不都是暫時的嘛,相信我們,前途是美好的,未來是光明的。”
“廢話,”劉澤淡淡一笑, “應該說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不可預知的。”
兩個人各自靜默著,隻有手機發出的美妙的音樂。
“那你呢,”劉澤又開口。 “畢業有什麼打算?”
“我?”
“瞧我問的,你肯定是讀大學了。”
“也不能這麼早下定論了,就像你說的,人生就如同一場戲,戲文其實早已定得清清楚楚。”
“別那麼謙虛啊,我想吐。你這一年這麼拚命,這麼努力,這麼認真,要是都讀不上好大學,便是戲文也得給他改了。”
“承蒙劉澤兄弟抬舉,兄弟我一定盡力而為。”
“等有一天,你開個公司,我來做個清潔工啥的混口飯吃。”
“瞧你說的,我開公司你最起碼也得是個總經理啊,要不喜歡的話直接把董事長的位置給你得了。”
“就這麼定了?”
“就這麼定了!”
“別到時候聯係都聯係不上了。”劉澤說完轉過身去,背對著鍾子路, “有時候我是真怕,怕散了以後各搞各的,天長日久失去聯係都有可能。遠的不說,就說去年畢業吧,咱們一夥人散了以後除了我跟你還保持著十分友好的關係之外 ——跟你也是因為天天和你在一起,迫於無奈。其他人真的是聯係越來越少,關係就越顯得淡了。”
“是啊,就說向齊雨吧,你說他去外麵複讀怎麼就跟隱居似的,一年了,前幾天才聯係上他。黃蜂子也是。哎,聽說黃蜂子要結婚了。”
“嗯?”齊澤轉過身來,十分吃驚。
“我也是聽人說的。”
“要麼就聯係不上,一聯係上就用這種新聞轟炸,太不人道了吧。對了,她可是還沒夠年齡呢。”
“先擺席嘛,晚一點再去領結婚證。”
“咱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領張結婚證喲。”
“我估計我得實行雙證製 ——畢業證跟結婚證一起拿,等大學一畢業就帶露露回家。”
“我也得實行雙證製 ——結婚證跟死亡證一起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