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孤島監獄(1 / 3)

薛嶽的笑容很燦爛,不過這樣笑的時候很少,都是在探險結束以後深情地回眸時才出現。更多的時候,特別越是艱難、痛苦的時候,薛嶽常露出一種無所顧忌、甚至滿不在乎的笑容。

當快艇在岸邊停下,法警和早在岸邊等候的兩個獄警辦理移交手續的時候,薛嶽就這樣瞅著波濤洶湧的大海。

“別瞅了,走吧!有一年的時間讓你在這裏看海的!”一個獄警催促著薛嶽,而另一個獄警白了薛嶽幾眼後加了一句:“如果你能活一年的話。”

“我隻看半個月的海就夠了。”薛嶽心裏嘀咕著,跟在獄警身後走進了索倫島監獄。監獄的大門很寬敞,不但將“城牆”分成左右兩個部分,而且從大門口能直接看到監獄裏麵的情況。

——遠遠看去,索倫島監獄足足有四個足球場那麼大,不過地麵並不是綠茵茵的草地,而是大片的沙礫。在距離監獄正門四五十米的地方有兩間由竹板和木板搭建的簡易監舍,明晃晃地立在第一個“足球場”正中,不過並沒有犯人在這裏溜達。視線再往遠處投去,薛嶽才看到四五個赤著上身的囚犯躲在三棵大樹下乘涼,那也是監獄中心區域唯一的一點綠色。從這三棵大樹再往後,犯人的身影越來越多了,而且簡易監舍也密集起來。不過令人奇怪的是,這些簡易監舍就像是索倫島的形狀一樣分成左右兩大部分,右側的監舍不多,但是看起來很排場。而右側的監舍雖然密集卻十分簡陋。

薛嶽沒工夫多看,因為獄警又在催促他:“想早點進去看風景啊,那就快點走,見了監獄長以後就能進去了!”

說完,獄警帶著薛嶽轉向“城牆”的左側,穿過一條陰暗狹長的走廊後,來到了二樓的樓梯前。在這裏,獄警停下了腳步,將薛嶽交給了二層的警衛。上樓的時候,薛嶽回頭瞅了一眼,發現剛才負責押送的那兩個獄警轉身走到了一層的一個房門前,然後卸下肩膀上扛的槍走了進去。在關門的一瞬間,薛嶽聽到了獄警疲憊的聲音:“這天真他媽的熱,終於可以歇會兒了。”

薛嶽若有所思地皺了一下眉,然後跟隨二層的獄警繼續向樓上走去。

“城牆”上層的景象和下層截然不同。如果說下層還少了幾分監獄特征的話,在上層則很有監獄風格了。在長長的通道裏,六個荷槍實彈的警衛站在不同的地點,透過窗戶從正麵嚴密地監控著監獄內的情況。

薛嶽打量了幾眼警衛的配槍,很不錯,最新款的狙擊步槍,射程足有八百米。

觀察之間,薛嶽被帶到了一扇門前。獄警輕輕敲了幾下門,向裏麵的人稟告道:“監獄長,薛嶽帶到了。”

“帶他進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從室內傳出,隨後薛嶽被帶了進去。

監獄長正在窗口處向監獄裏眺望著。從側麵看去,這個中年男人頗有些慈眉善目的樣子,而且瞅著監獄廣場的眼神裏還掛著一絲笑意。不過,當他轉過身盯著薛嶽看的時候,眼神裏全是冷漠。

“知道我為什麼笑嗎?”在薛嶽沒到之前監獄長已經仔細地審閱過一遍他的材料,此時沒有興致再按部就班地詢問一遍了。

“不知道。”薛嶽痛快地回答。他沒興致去猜,更知道在監獄長麵前還是少露鋒芒為好。任何官員都喜歡看下屬迷惑的眼神,這會極大地提升虛榮心。作為監獄裏的長官更是如此,因為當犯人露出這副表情時,還會給他增添安全感。

“因為我喜歡這個監獄。”監獄長瞥了一眼薛嶽。“它能讓你們知道以後該怎麼做人。我喜歡看你們無奈地瞅著藍天白雲;喜歡看你們挨餓;喜歡你們在監獄裏爭鬥,甚至被打傷、打死,這樣你們才會知道外麵的世界是多麼美好,才會為你們所犯下的罪後悔。”

“犯人發生毆鬥的時候,你們難道不管嗎?”

薛嶽的這句話把監獄長問笑了,他憐憫地看著薛嶽。“可憐的中國人,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你以為我們是犯人的保護者嗎?你錯了,你們這些社會的渣滓根本不值得我們來保護,我們的職責僅僅是把你們看押在這裏而已。至於你們是走出監獄還是被抬出監獄,那不是我要負責的事情。”說到這裏,監獄長的臉一下子變得異常冷酷。“所以,你不要以為這一年僅僅是沒有自由,更多的折磨和痛苦在等著你呢!這就是對你們這種人渣最好的懲罰!”

說完,監獄長衝獄警揮了揮手。“把他帶到柳醫生那裏去吧。”

監獄長的這番話沒有讓薛嶽的心裏起什麼波瀾,他本就不是什麼社會渣滓,更不想在索倫監獄待上一年,所以監獄長的話對他沒有一點作用。

獄醫室在走廊右側的盡頭,走到門口的時候,從室內傳出香水味道讓薛嶽心裏納悶,難道這個柳醫生是女的?

果然不錯,推開門以後,一個模樣俊俏的女醫生出現在薛嶽的麵前。雖然穿著白大褂,卻掩飾不住玲瓏的身體曲線,在監獄這個男性群體裏,這無疑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薛嶽都是這個心理,獄警更是。他搶上幾步走到美女醫生跟前,滔滔不絕地介紹著薛嶽這個新犯人的情況,但在薛嶽看起來,獄警的目的更像是借機和美女醫生近距離地待上一陣子。看著獄警口若懸河的樣子,薛嶽站在一旁偷偷暗笑。而不經意之間,他發現柳醫生的眼神投到了自己身上。

“你是中國人?”柳醫生問道。

沒等薛嶽回話,獄警又搶著回道:“是啊,這兩天不知道怎麼,關進來的盡是中國人。”

薛嶽心中一動,盼望著獄警的閑話能繼續下去。怎奈柳獄醫並沒搭理獄警,從藥櫃裏拿出幾瓶藥,依次倒出幾粒以後遞給薛嶽,淡淡地說:“把這些藥吃了。”

“這是什麼藥?”薛嶽問。

“預防疫病的藥。”

薛嶽明白了。“哦,監獄裏麵衛生條件很差,是吧。”

看著薛嶽滿不在乎的樣子,柳醫生皺了一下眉頭。“不是很差,而是根本就沒有‘衛生’這個概念。我能提供的隻有這些,在裏麵要是生病就要靠你自己的抵抗力了。”

薛嶽嘿嘿一笑,接過藥吃了下去,順便往柳醫生辦公桌上的犯人醫療檔案上瞥了一眼,隻見在他之前的犯人名字叫做“王海”。

“王海也是中國人?”薛嶽故作好奇地問。

柳醫生嗯了一聲。

“這下我就不寂寞了。”薛嶽用興奮地口氣說著,然後問那個獄警:“王海住哪個監舍啊?我和他住在一起行嗎?這樣還有個伴兒。”

“監舍?”獄警冷笑了一聲。“在索倫監獄裏住的地方可不好找,那要看你小子的造化了。”

“我看到有木板搭的房子。”薛嶽舉起帶著手銬的手向窗外指著。這才發現從柳醫生辦公室的窗戶向監獄裏麵看去隻能看到懸崖峭壁,並不能看到那些簡易房。

獄警露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進去了你就知道了。不過你想和你那個中國老鄉住在一起倒是方便。”他嘿嘿笑了兩聲,說:“剛才你看到監獄的空地上有兩個簡易房了吧,那就是給你們新來的犯人準備的。不過,那也是停屍房。”

這話把薛嶽弄迷糊了,他剛要再問,柳醫生衝他善意地一笑:“別聽他瞎說,沒那麼恐怖的。但是……”

“但是什麼?”薛嶽被獄警推搡著隻好往外走去。美女獄醫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但是,還是小心一些吧,這裏確實死過不少人。而且……很多都是第一天就死了……”

帶著美女獄醫的囑托,薛嶽走了出去。這次他被帶到走廊最左側的一個房間裏。

房間裏空空蕩蕩,除了兩個高壓水槍以外,就是占了整個地麵的排水槽。

“衣服脫了。”獄警懶洋洋地說了一句,然後拿起一根高壓水槍。

薛嶽脫掉了衣物,背過了身。心道,看來所有的監獄都要有這一套例行程序。

剛琢磨到這兒,一股冰冷的激流猛然砸到了身上,幾乎將薛嶽擊倒。他“啊”地一聲,伸手扶住牆壁,喘息了幾口氣才勉強立住。與此同時,疑惑和恐懼也一齊襲來。

因為從高壓水槍裏噴出的竟然是冰冷的海水!

“你們要幹什麼?這是海水!”薛嶽回頭衝獄警喊著,但馬上就被猛烈的水流把頭擊了回來。

“哈哈,有水洗澡你還挑肥揀瘦的?!”獄警得意地吼著,將高壓水槍對準了薛嶽的頭又是一頓猛澆。

“用海水洗澡時要出人命的!”薛嶽抹著臉上苦澀的海水,衝獄警喊道。作為一個探險家,他知道要是用海水洗澡,海水蒸發後鹽分會在皮膚上留下結晶,而這時候鹽的濃度已經超出體內的含鹽量,就會把人身體裏的水份無情地吸走。到最後,人就會因為失水而死掉。

“哈哈,不錯,你小子知道得還挺多!給你洗完海水浴以後你就舒服了……”獄警一邊狂笑著,一邊搖晃著高壓水槍,“洗完了給你扔到監獄裏,不到一天,火辣辣的太陽就把你身上的海水都變成鹽粒子了,那些鹽粒子最喜歡你身體裏的水了。嘖嘖,到那時候,你都能聽見水被一點點吸出來的聲音,然後你的這身皮就變得皺皺巴巴,這福氣可是一般人都享受不到的呢!不過,你要是不想享受海水浴呢,我這裏還有淡水浴,不過這可是花錢才能買到的嗬!”

薛嶽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麼在房間裏有兩個高壓水槍。他用手臂擋著澆過來的海水,急忙喊道:“我明白了,說你們要的數吧!”

聞聽這話,獄警關掉了高壓水槍,看著渾身濕淋淋的薛嶽冷笑道:“你小子還挺明白事理,比別的犯人機靈不少,不過錢是少不了的——什麼時候交夠五百塊美元,你就可以享受淡水了。”

話音剛落,一個聲音突然在門口響了起來:“現在就給他淡水吧,錢已經有人給他交了。”

薛嶽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一定是曾凱通過內線讓自己少遭了這份罪。

尋思之間,隻聽得獄警哈哈的笑聲傳過來:“有錢就好,你小子當真是有福氣。”

緊接著,又一股冰涼的水流衝到了薛嶽的身上,不過這次他長噓了一口氣。這是淡水,終於可以把身上的海水衝刷得幹幹淨淨了。

這一番折騰之後,薛嶽才領到了一套犯人服。

他一邊穿著衣服一邊向窗外看去,這個房間裏隻有一扇窗戶而且是背對著監獄。偶爾隨著風傳進來一些油煙氣,似乎是食堂廚房之類的在外麵。薛嶽向外探了幾眼,果然看到外麵有幾間木板房,一個廚師模樣的人正揮汗如雨地切菜,再遠一些還有一處圍欄,裏麵竟然還飼養著一些雞鴨和兩頭豬。

看到豬的時候,薛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衝獄警笑笑:“這裏夥食不錯嘛,還有肉吃。”

獄警譏諷地看了薛嶽一眼。“想得倒美,那些東西是我們為了改善夥食才飼養的。別羨慕了,快點穿!”

薛嶽又瞅了那兩頭豬幾眼後,隨著獄警來到了監獄大門前。

“恭喜你進入索倫監獄!”和聲音一起過來的還有獄警的一腳。

薛嶽踉蹌地跌進監獄,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成為索倫監獄裏的一名犯人了。

一片寂靜。

沒有獄警將他帶到牢房,也沒有犯人出來圍觀,隻有頭頂火辣辣的太陽在迎接他。

這死一般的沉寂讓薛嶽頗感意外,也立刻感到了索倫監獄的與眾不同。

呼吸了兩口火熱的空氣,薛嶽向四下看去,隻是看到在廣場正中的那三棵大樹下麵有幾個人向他瞟了幾眼,除此以外陪伴他的就隻有頭頂上炎炎的烈日。海島上空的陽光比內陸的要灼烈得多,而且雖然靠近海邊,但海風似乎都被那堵城牆擋住了,再加上沒有樹木遮蔽,薛嶽隻站了幾秒鍾便覺得衣服和後背已經被汗水粘在了一起。

他邁步向監獄廣場正中的那兩間簡易房走去。雖然他十分想立刻去找哥哥,但還是強強忍住這個念頭,畢竟這還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早點見到那個叫王海的犯人。

剛走到木板房門口,薛嶽就聞到了一股尿臊、屎臭再加上汗酸混合在一起的臭味,如果這兩間木板房真是停屍房的話,那麼這股臭氣早就把屍體的味道蓋過去了。

薛嶽深吸了一口氣後推開了木板門,木板房裏十分簡陋,隻有四張破板條搭成的床和一個被蒼蠅包圍著的馬桶,看來這屋子裏的臭氣就是從這裏發出來的。

室內有兩個犯人,都背朝裏躺在各自的床上。這讓薛嶽頗感意外,難道這幾天新來了兩個犯人?那麼誰是王海呢?

他輕咳了一聲,然後問道:“這兒有水喝嗎?”

“沒有。”兩個犯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回了兩個字,然後又不約而同地翻過了身。

這次,薛嶽看清了這兩個人的樣子。然而,也在這一看之下,他驚呆了。

躺在左麵那張床上的犯人赤著上身,身上都是泥垢,臉上也沒比身上幹淨多少,肚子上還有一道沒有完全封上的傷口,讓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然而,躺在右邊那張床上的人卻讓薛嶽的視線再也移不動了。

這人四十歲左右年紀,雖然臉上寫滿了憔悴,但卻掩飾不住原本的儒雅風度。

這幅麵孔薛嶽再熟悉不過了,正是他的哥哥——薛慕雲!

哥哥不是早就到監獄了嗎?怎麼還被關在這裏?這裏不是新犯人住的地方嗎?一連串的問題在薛嶽心頭升起,但他已經顧不得考慮這些了。

“慕雲!”薛嶽搶上幾步,緊緊抓住了哥哥的臂膀,激動的心情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薛嶽!”薛慕雲也是激動不已,緊緊抱住了弟弟。

“你們倆認識?”在薛嶽兄弟相擁的時候,那個髒兮兮的犯人問道。

“是啊,慕雲是我在中國時的好朋友!”薛嶽回答。在來之前曾凱告訴他,薛慕雲這次出國用的是化名“慕雲”,所以將他們的關係定為好朋友,否則兄弟二人這麼湊巧地被關進索倫監獄一定會被獄方懷疑。

“你也是中國人?”薛嶽問。

那人點了點頭。“我叫王海,昨天剛到的。在這裏能遇見咱們中國人真好。”

薛嶽眼睛一亮,心咚咚地跳了起來。

薛慕雲歎了口氣,插言道:“兄弟,可惜我們也幫不了你什麼,你還是琢磨怎麼弄點錢給他們吧。我存的那點水洗不掉你身上那麼多海鹽,頂多就是讓你多挺上半天一天的。”說完,他拉起弟弟的手。“薛嶽,跟我去那邊住。”

“慕雲,都是中國人,能幫就幫一把吧。要不然咱們湊點錢?”薛嶽瞅了眼王海,和哥哥商量著。

薛慕雲瞪了弟弟一眼,小聲說道:“這事你管不了,少給自己惹麻煩!”

聲音雖小,王海還是聽到了,他笑著衝薛嶽揮揮手。“算了老弟,你的心意我領了。我自己待在這裏也挺不錯的,等出去以後我請你到哈爾濱吃正宗的東北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