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地圖的一瞬間,布佐的腦袋就大了。地圖上的斑斑血跡也仿佛不是王海的,而是從他自己身上流出來的,讓他的心一陣陣發涼,也一陣陣悸痛。
這感覺一直持續著,從他飛也似地奔向獄醫室開始就沒停歇過,而且越來越劇烈。因為壞消息接連不斷地傳進他的耳朵,傳進他的眼裏……
最先迎接他的是柳天天攤開的雙手。“傷太重了,犯人沒搶救過來。”
如果是半個小時前聽到這個消息,布佐一定會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可是現在他卻感覺丟失了一件最心愛的寶貝。
“他說什麼了沒有?”布佐氣急敗壞地問。
柳天天搖了搖頭。
布佐惡狠狠地盯著王海血肉模糊的屍體,幾秒鍾以後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解剖屍體!”
“東西不是已經取出來了嗎?”柳天天有些於心不忍。
布佐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柳天天,又吐出四個字:“多多益善。”
說完,他掉頭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下達著命令:“立刻搜查王海的監舍,不要放過任何角落,隻要有可疑的東西都給我帶回來!”
十幾分鍾以後,布佐的心更難受了。
從王海的監舍裏隻帶回一把沾著血跡的竹匕首,可這並不是他想要的東西。
回到辦公室,布佐立刻抄起電話聯絡a市的警察局,要他們重新調查王海的身份。如此隱秘地身藏一份地圖,這人絕對不是什麼乞丐!
打完電話,等待消息的時候,布佐又一次拿出了那張地圖仔細地審視起來。
這是一張極其精確的索倫島地圖,甚至比他辦公桌上的地圖都要精確。在圖上有幾個顯著的地點用虛線連接著:監獄區、懸崖、瘴區、紅樹沼澤、亞熱帶雨林……直到索倫島西海岸。除此以外,在這些地點之間,還有幾個點用特殊的符號和數字標示著,而這幾處在他的地圖上都沒發現過。
“絕妙的天書!”布佐喃喃著。雖然不知道這些符號具體的含義,但有一點他能確定——這不僅僅是一張地圖,還是一張路線圖,更準確地說是一張越獄路線圖!布佐瞪著一雙三角眼翻來覆去地看著,心中暗忖:那幾處不知道的地點以及那些特殊符號一定是這張越獄圖的關鍵!懸崖、瘴區,還有什麼紅樹沼澤和亞熱帶雨林雖然看似不可逾越,但那些古怪的符號或許就代表著穿越這些地帶的方法。
副官在旁小聲地問道:“獄長,需不需要全麵搜查犯人?”
“為什麼?”布佐的視線仍沒有從圖上移開。
“這個王海身藏地圖進監獄,肯定是謀劃著越獄。但我猜想,他肯定有同夥,王海十有八九是為了他那個同夥才進來的。如果沒有同夥,僅僅是他一個人,那就太難以理解了,傻子也不會這麼幹。所以,我們是不是要突擊搜查呢?或許他那個同夥也帶著越獄的東西。”
副官的分析讓布佐很滿意,不過他搖了搖頭。“搜查誰?二百五十六個犯人,我們知道哪個是王海的同夥?再者說,王海一出事,他那個同夥肯定有了提防,即便有越獄的器材或者別的什麼證據,也早就藏起來了。”
“那我們提高警戒力度?比如說,把探照燈照射的範圍再擴大一些,我看他們是準備爬上懸崖……”
布佐又是笑著搖搖頭。“如果我們提高了警戒力度,王海的同夥就會明白我們發現了他的企圖,那他還會爬懸崖越獄嗎?探照燈的照射範圍不變,我就是要給他一個錯覺——我們沒發現他的越獄企圖。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那個要越獄的家夥,同夥出事以後肯定焦躁不安,生怕越獄的事情敗露,你會怎麼辦呢?”
副官明白了。“我會在沒被發現之前逃跑,如果這個時候我看見探照燈的範圍沒有擴大,就會認為獄方還沒有察覺,那正是逃跑的時機。”
“所以,今天晚上我們按兵不動,用中國話來說就是守株待兔!”布佐說完,揮手示意副官下去布置。之後,他走到窗口,凝望著籠罩在黑夜中的懸崖思忖起來。
王海的這張越獄圖讓他既興奮又不安。一想到有犯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進行著越獄的準備,布佐的心裏就七上八下地不安起來,但同時犯人越獄又是讓他覺得興奮和刺激的事情。
他曾無數次地想過一個場景——犯人艱難地向懸崖上爬著,而自己則獰笑著看著犯人的身影,直到那個犯人將將爬到懸崖頂的一瞬間,他這才不慌不忙地將狙擊步槍提起。但槍一提起,瞄準鏡的十字中心就立刻緊緊隨著犯人的胸部移動。吸氣正足時,槍口已然瞄定,待到將將要呼氣之時突然屏住呼吸,一秒鍾之後右手食指第一節、第二節之間輕輕搭了一下扳機……
“啪”的一聲之後便是犯人悲慘的哀號聲,再過幾秒、或者十幾秒還會傳來落地時重重的“撲通”聲。
那是多麼美妙的聲音!像交響樂的合奏一樣動聽!
布佐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中難以自拔,直到長久的獰笑讓臉頰抽搐了一下,他的思緒才回歸現實。
這個夢是如此的美好,但能成真嗎?王海的那個同夥會是誰呢?
布佐翻出索倫監獄犯人名冊,貪婪地搜索著,似乎那不是本犯人名冊,而是五星級飯店的精美菜單。
搜索一遍以後,布佐在三個人的名字上畫上了圓圈。
——慕雲、薛嶽、馬約翰。
“慕雲、薛嶽……”布佐一邊嘀咕著這兩個名字,一邊找出這兩個人的個人資料。
薛嶽:男、三十歲、中國籍。中國b市某酒店二級廚師。因故意傷害罪判刑一年。
慕雲:男、四十二歲、中國籍。中國c市第三中學教師。因故意傷害罪判刑八年。
從個人資料裏雖然看不出什麼可疑之處,但他們和王海都是中國人,而且都是在這一個月內被關進索倫監獄,特別是那個叫薛嶽的,和王海隻隔了一天,這些都是巧合嗎?還有,剛才薛嶽和慕雲兩個人也去了王海的監舍,真如他們所說,因為難過得睡不著才去的嗎?
想到這裏,布佐又撥通了電話:“聯絡中國警方,迅速調查薛嶽和慕雲在中國的經曆。”
放下電話,布佐將目光盯在了“馬約翰”這三個字上,與薛嶽和慕雲相比,馬約翰才是最大的嫌疑目標!
這個政治犯一直以來都是布佐的心腹之患,雖然每次見麵的時候布佐臉上都堆著笑容,但在心裏卻恨之入骨。這不僅因為布佐忠於現在的政府、對曾經策劃政變的馬約翰極度反感,還因為有這麼一個馬大善人在索倫監獄,他不得不施行兩套標準——對犯人是橫眉冷對,對馬約翰教授則是放縱自流。他不想這樣,但沒辦法,因為有很多政治團體支持馬約翰。要是馬大善人在監獄裏出了什麼意外,他布佐可是吃不了兜著走。而且,通過不同的渠道得到的消息來看,馬約翰的死黨一直都在設法營救他出獄,又是輿論宣傳又是向政府施壓,甚至還有越獄的企圖。這些事情本就讓布佐如鯁在喉,此時又冒出了王海和越獄圖,這就更讓他寢食難安了。
除此馬約翰教授以外,還有一個人讓他耿耿於懷,同時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是殺死王海的那個人。
“這個人會是誰呢?他因為什麼要殺死王海呢?”布佐開動腦筋琢磨起來。
因為口角、爭鬥?布佐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小,他掌管索倫監獄已經八年了,雖然見過很多犯人因為打仗鬥毆而死,但犯人剛入獄第二天便被殺死的情況還從沒有發生過。但除了這個原因,還能因為什麼呢?布佐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但他能夠肯定的是,這個凶手一定大有文章!
望了半晌星空,布佐也覺得疲憊了,他揉了揉已經開始發疼的額頭,心裏也有了決定——如果今晚監獄裏沒什麼異動,那麼明天就開始全麵搜查。同時他也要會一會馬約翰,看看這個馬大善人的反應。如果仍沒有收獲……布佐狠狠地咬了一下牙齒:“那就調查那個凶手,一定要把王海的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薛嶽對時間的判斷力很強,這是長期的野外探險練就的。例如他從烏雲移動的速度就能判斷出大雨來臨的時間;從幾裏外的一個標誌就能算出步行到達的時刻;甚至從風速的大小就能判斷出火勢的進展速度。有一次野外探險,當遠處的一場森林大火開始燃燒的時候,他和同伴正在野餐,同伴們看著燒紅了天的大火紛紛逃離,而看了一眼被風吹動的樹梢以後,薛嶽卻還不緊不慢地吃著。
同伴們大喊:“薛嶽,快跑!”
薛嶽笑答:“十五分鍾以後火才能燒過來,我還有十分鍾的美餐時間。”
十五分鍾以後,大火果然像安裝了定時器一樣如期而至,而薛嶽在走了五分鍾的路以後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個飽嗝。
不過,對時間的判斷力強也有讓人鬱悶的時候。就比如此刻,被監獄裏的嘈雜聲吵醒以後,薛嶽睜了睜發沉的眼皮,然後判斷出:在索倫監獄的第一晚他隻睡了五個小時左右。
“外麵出什麼事了?”薛嶽看見幾個獄警正在外麵呼喝著。
“搜查。”薛慕雲站在門口冷靜地看著。
“搜查什麼?”
還沒等薛慕雲開口,兩個獄警凶神惡煞般地闖了進來,二話不說便翻箱倒櫃地一通查找,薛嶽一邊忍著監舍裏騰起的灰塵一邊冷眼旁觀。幾分鍾之後,兩個獄警呼呼地喘了幾口粗氣後,白了薛嶽兄弟倆幾眼跨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