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佐不開心。
因為勒索到的錢不是他預期的數目。
剛才副官向他彙報:“葉萬誠隻答應付這個數。”
看著副官伸出來的三根手指頭,布佐納悶地攤了一下巴掌:“不是這個數嗎?”
“可是葉萬誠那家夥說,索林的傷已經沒事了,所以他隻付恢複飲食的那部分錢。”
布佐被氣得翻了兩下白眼。“索林的傷好了?不是說很重嗎?”
“據我的人彙報,是那個叫薛嶽的中國人把索林的傷治好的。”副官小心翼翼地說著。“據他彙報,薛嶽治傷的手法挺高的,除了給索林治傷以外還把十多個受傷的犯人也治好了。”
“我早就看到他給犯人治傷了,你的探報也太慢了點。”布佐看了副官一眼。“你的消息是從那個公鴨嗓那聽來的吧。”
副官尷尬地點點頭:“是的,那個昆金總隔三差五地弄些‘情報’向我彙報,看來他還惦記著老大的位子呢。”
布佐十分明白昆金的意圖,這個猥瑣的家夥一直就覬覦葉萬誠的位子,不時找各種機會巴結他。不過布佐每次都沒給他明確的答複。看來,昆金又把逢迎的對象對準副官了。
布佐冷笑一聲:“那個昆金總是喜歡添油加醋,而且一肚子壞水,對他這種人你要格外小心。”
副官唯唯稱是,不過小心地問道:“不過我看昆金的腦子要比葉萬誠機靈的多,葉萬誠就是個五大三粗的莽撞人,昆金倒是主意不少,要是用他來管理那些犯人,我們收到的錢肯定比現在多。”
布佐拍了拍副官的肩膀:“孩子,等你坐到我這個位置的時候你就明白了——葉萬誠雖然腦子不靈活,但這種人用著放心,拿他的錢心裏安生。可要是拿昆金的錢,你就要留一百個心眼。你說那樣累不累呢?你難道想為了一點錢就整夜睡不著覺?”
看著副官頻頻點頭,布佐繼續教誨道:“對昆金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像放風箏一樣,手裏的那根線始終拴得牢牢的,既讓他飛起來一些,還不讓他飛得太高。畢竟這家夥能提供不少消息,而且還是有些用的。”
副官在布佐身邊已經有幾年了,察言觀色的本領早已學了不少。他見布佐說的時候臉上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樣子,心裏也便猜出幾分原因。“您是在想昆金的這個情報?”
布佐點點頭。“如果昆金說得屬實,那這個薛嶽就很耐人尋味了。一個廚師怎麼能會治傷呢?你親自去調查一下,如果屬實的話,就把薛嶽帶來,我要好好會會這小子。”
副官走進監獄的時候,薛嶽正在監舍裏擺弄著十幾粒種子。
這是他剛剛從懸崖處的一個小灌木上采摘的,那種小灌木叫做“麻瘋樹”,種子甘甜富有油質。薛嶽第一眼發現這裏有麻瘋樹的時候,腦子裏就萌發了一個念頭,因為麻瘋樹的種子還有一個特殊的功效。
薛嶽用木板把它們砸碎,然後再仔細地碾成細末。做這些步驟的時候,薛嶽若有所思地笑著,笑得薛慕雲不知所以然。
“你弄這些古怪玩意兒幹什麼?”薛慕雲問。
“天機不可泄漏。”薛嶽笑著回答。他並不是刻意隱瞞哥哥,而是這些東西他還不知道能不能夠用上,對於不確定的事情薛嶽從來都存在心裏。
薛慕雲正要再問,忽然從外麵傳來大喇叭的廣播聲:“鑒於昨天發生的群毆事件使犯人們的身體情況受到影響,本著人道主義精神,監獄決定恢複供應淡水和食物。同時,對受傷人員進行相應的治療。”
薛嶽向外撇了一眼,見副官正帶領著幾個獄警向這邊走來,不禁微微一笑:“看來葉萬誠和布佐達成協議了。”
薛慕雲卻沒弟弟這樣輕鬆,他時時瞄著副官的一舉一動,心情也越來越緊張。因為他看見副官竟然對那十多個受傷的犯人很在意,又是檢查傷勢又是噓寒問暖的。看著副官還不時向他們這間監舍看,薛慕雲的心更沉下去了。
“準備一下怎麼應對吧,他估計很快就要過來了。”提醒完弟弟,薛慕雲鬱悶地加了一句:“非給那些犯人治傷,現在出問題了吧——犯人的傷好了,該輪到你受傷了。”
薛嶽仿佛沒有聽見,仍不緊不慢碾著麻瘋樹的種子,然後將這些細末裝進衣服口袋裏,這才長出一口氣:“他喜歡來就來,或許我還能再去城牆裏溜達一趟呢。”
薛慕雲狠狠瞪了一眼弟弟,想要再提醒一句也來不及了,因為副官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
“薛嶽呢!?”
“這兒呢,什麼事?”薛嶽懶洋洋地回了一聲。
副官打量了薛嶽好幾眼,然後哼道:“那些受傷的家夥是你治好的?”
薛嶽點了點頭。
“沒看出來啊,你小子還挺有道行!”
“這小子沒事就愛看書,總學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治傷的這些土方法就是從書裏看的。”薛慕雲忙幫著薛嶽圓場。
副官沒理薛慕雲的茬,衝薛嶽努了努嘴:“跟我走一趟吧,別讓監獄長等急了。”說完,衝兩個獄警一擺手,自己徑自往回走了。
看著哥哥不安的樣子,薛嶽微微擺了下手,然後大模大樣地跟著獄警走了出去。
薛嶽不擔心和布佐監獄長的見麵,雖然他知道這一定是次拷問之旅,但他在心裏早已經盤算好了對策。但走進“城牆”沒幾步,他就知道自己的預判出了偏差。
他原以為副官會帶他到監獄長辦公室,但是現在卻是向相反的方向在走。
“不是監獄長要見我嗎?”薛嶽問道。
“是的,但不是他的辦公室。”
“那去哪裏?”
“自然是審訊室。不過算你小子有福氣,不用受皮肉之苦了。”副官瞥了薛嶽一眼,有點幸災樂禍地說:“我們新進了一套測謊儀器,正好在你身上試驗一下。”
薛嶽心裏一驚,他想過很多應對布佐的對策,但唯一沒料到的就是布佐竟然要在他身上用測謊儀。任憑他怎樣鎮定,心裏卻打起鼓來:如果這一刻讓他搖身變成真正的國安特工該有多好,他們一定受過專門的抗拒測謊儀的訓練。可是自己呢?他可以在表麵上裝的若無其事,可以用充分的理由來應對布佐的質疑,但是現在都用不上了,而且這些也不管用了。他雖然能決定自己的表情、話語,但卻控製不了內心的波動,而他內心的每一絲漣漪都會在測謊儀麵前顯露無遺。
薛嶽腦子飛快地轉著,但任憑他腦子轉得再快,此時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應對。當走到審訊室門口的時候,他感覺汗水又把衣服和身體粘在一起了。
審訊室內,柳天天和三個獄警剛剛調試測謊儀器,一會兒也要由她將測謊儀的組件連接到薛嶽身上。
布佐並沒在審訊室裏,此時他正透過監視牆看著對麵的柳天天。他貪婪地盯著柳天天白皙的胳膊、妖嬈的身材、俊俏的臉蛋,禁不住心猿意馬,不過很快他就把念頭移到了薛嶽身上。對於這個即將進行測謊試驗的中國犯人,布佐有一種不安感,他說不清這感覺是從何而來,但第一眼看見薛嶽的時候,他便覺得這個中國人和別的犯人不一樣。當他得知薛嶽竟然還會治傷的時候,他的這個感覺就更強烈了。如果這件事情放在以往,他可能還不會這麼在意,但就在王海的事情之後又冒出了這麼一個行為古怪的薛嶽,布佐不由得不把這兩件事情聯係在一起。
所以,當副官向他詢問如何審問薛嶽的時候,“測謊儀”這幾個字幾乎立刻從他口中吐出,既然這個薛嶽與眾不同,那麼對他的審訊就要別出心裁才行。
從監視牆上看薛嶽走進了審訊室,布佐才懶洋洋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向隔壁走去。雖然決定給薛嶽應用測謊儀,但他仍要麵對麵地審視一下這個中國人。
俊朗的麵龐、結實的肌肉、若無其事的表情……走進審訊室以後,布佐就死死地盯著薛嶽。十幾秒鍾,眼睛一眨未眨。他喜歡用這種鷹一樣的目光盯著犯人,直到犯人的眼中露出慌張失措的神情。但這次,布佐卻隻從對方的臉上看到若有若無的一絲笑意。
“薛嶽。”布佐坐在了對麵。
薛嶽抬起頭看著監獄長。
“我很喜歡你。因為看你的樣子是一個坦坦蕩蕩的人。”布佐微笑著說,但隨即鷹一樣的眼神又盯在了薛嶽的臉上。“但我更喜歡看你的內心,如果你的坦蕩隻是偽裝出來的,那麼你的下場會慘得無法想像!”
“我幹嘛要偽裝?”薛嶽反問。
布佐哈哈一笑:“問得好,你幹嘛要偽裝?這就要問你的內心了,所以我給你準備了測謊儀。”
說完,他向副官和柳天天擺了一下手,示意測謊試驗可以開始了。然後再也不理薛嶽,徑直走了出去。他沒有質問薛嶽關於王海的事情,因為他不想在測謊試驗前讓這個中國人有這方麵的心理準備。
柳天天走到薛嶽麵前,把一個橡膠管固定在他的手臂和胸部。這是呼吸描記器的一部分,是用來測量呼吸頻率的裝置。當氣流通過身體時,運動推動空氣穿過橡皮管,橡皮管被引導到有機械臂的風箱上,機械臂的末端有記錄筆,這樣橡皮管中的空氣帶動機械臂所做的運動便在一卷紙上被以曲線圖的形式記錄下來。
接著,柳天天又把血壓袖帶固定在上臂,並把血壓傳感器連接到記錄筆。這是用來記錄薛嶽的血壓變化和心跳頻率。
最後,柳天天把一個金屬盤固定在薛嶽的手指末端。這是檢流計,能感測到皮膚上通過的電流,當出汗量增加時,皮膚也會變得更容易導電,這就很容易判斷出被測者的出汗情況。
柳天天雖然隻是個獄醫,但是也曾接觸過測謊試驗,她知道眼下的這套測謊儀器十分先進,隻要薛嶽有謊話,那麼任憑他的自製力有多強,總會有心理壓力產生,這些壓力又會引起一係列諸如心跳加快、血壓升高、手掌出汗、呼吸速度和容量異常這些生理反應,這些憑主觀意誌是根本無法控製的。
做完這一切,柳天天若有所思地看了薛嶽一眼,然後啟動了電源開關。在電腦屏幕上,薛嶽的各項生理指標顯示出來——血壓130/85、脈搏75次/分、呼吸20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