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 / 2)

陳河清略微愣了片刻,這才接話道:“是啊,這棵榕樹真大。”

“這樹得有幾百歲了吧。”白琴笑了,“媽媽還和我說過這樹的故事。”

“故事?”陳河清好奇問,“這樹還有故事?”

“不僅有故事,它還有名字呢。”白琴略帶兩分俏皮的看了看齊奶奶,撒嬌一般道,“齊奶奶,它叫什麼來著?”

提起這棵樹,齊奶奶早已渾濁不清的眸子裏竟然多出了兩分清亮,她從窗戶往外看著那棵樹,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那棵樹啊——它叫‘相思’。”

很多古樹都有故事。

這棵樹已經很老了。

陸莊人來到這個地方構建他們的家園的時候,鎮口還沒有這榕樹,而故事之中最不缺的永遠是戰火和分離,陸莊裏有一對夫妻,戰火初延的時候丈夫去參了軍,妻子把鎮子口的泥土裝進丈夫的荷包,以求丈夫能夠早日歸來。

丈夫帶著這一捧故土出征,而妻子日日夜夜候在鎮口,頭一年,她夜夜夢中期盼丈夫凱旋,望夫封侯入相;再幾年,她隻願思君平安歸來;最後幾年,她對於丈夫凱旋的夢已經成為她那漫長等待的孤寂生活之中的最後一點兒幻想,盡管她的內心已經開始逐漸相信——他不會回來了。

沒人知道妻子究竟等了多久,隻是多年之後軍隊凱旋,丈夫已然從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變成了而今雙鬢斑白的老翁,即使他的步伐不再穩健,身姿也不再挺拔,可他終究是守著和妻子的那個諾言回來了,隻是歲月變遷,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丈夫將當年妻子親手為他縫進荷包裏的那一捧泥土埋在了妻子的墳前,他想親口告訴她自己回來了,卻隻能用這種無可奈何的方式來表達他對亡妻的哀思。

次年春天,妻子的墳前長出了一棵小樹。

這個故事在陸莊流傳了多年,在陸莊人的口中,那棵樹就是妻子和丈夫的相思,他們把這棵樹叫做“相思”,傳說有情人在這樹下拜祭許願,那相思就會護著他們直到天長地久。

且不說這故事的真假,陳河清是弄明白了“相思”這樹名的由來,若傳說是真,那麼這樹靈就是因夫妻二人的相思之情而生,即使它並不懂人類之間的感情,也不是人們口中所說的“生命體”,可那也確實是一個滿載著感情和思想的精魂,就和他們人類一樣,這麼一來陳河清多少能夠明白這棵古榕的心情。

它在這兒已經靜靜佇立了這麼長時間,那些後來人卻要砍掉它,把它趕離它的家園,甚至是剝奪它的生命。

兩人告別齊奶奶離去的時候還是中午,白琴攔車和陳河清一同回了市區,下車兩人即將分別時她突然說了一句。

“蔣飛的顧慮太多了。”

陳河清站住腳步回頭看她,白琴臉上的神色看起來未免有兩分無奈。

“他擔心很多很多事情,從來不肯放手去拚上一次。”白琴無奈說道,“我理解他,他是為了我好,為了我們未來的家庭,可我卻……無法認同。我想忍氣吞聲和對暴行的默認不該取代一切的,不是嗎?”

這話本該是個問句,陳河清反而覺得白琴並沒有在問他,她在質問自己,可卻沒有答案,她想做,她能做的隻有在無數挫敗之中努力維持住自己的本心,盡力去保持住那一份還敢大聲說話的勇敢。

陳河清想起那天和白琴見麵的時候,白琴誇他的那一句勇敢,這句話讓他很是無奈,他覺得自己根本承當不起這兩個字的分量,他又何嚐不是在一次次挫敗中開始逐漸向現實妥協?如果他沒有遇到趙雁行,那會怎麼樣?隻怕早在苗守業那件事中他就已經放棄了一切希望,他覺得趙雁行才是他們之中最了不起的那一個,即使他什麼也沒說過,卻依舊保持著這麼一份本心,獨自一個人撐過了這麼多年。他知道答案嗎?陳河清不知道,他總覺得趙雁行這種人……想必也不會有什麼答案。

他想了想該要怎麼向白琴回答,可各種想法都在腦子裏轉了那麼一遍,他也沒找出什麼合適的語句來,白琴看著他,微微笑了笑,又說道:“齊奶奶沒有孩子,老伴在她年輕的時候就過世了,墳就在陸莊後山,她不肯離開也是因為這個。陸莊裏的人都說‘相思’通人性,會守護有情人到天長地久,大多數人都會在樹前拜祭,你說……它會不會真的顯一次靈呢?”話說完,白琴大抵也意識到自己的這句話究竟有多傻,她又笑了笑,低語道,“這些怪談,不過是人們對於這個讓他們失望的世界的最後一次幻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