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讓我們有所選擇地觀看一下他的篇什。《中國軍旅小說》和《中國軍旅詩》是他重要的著述,也是《軍旅文學史論》的重要組成部分,評述近五十年的軍旅小說和詩歌,卻寫得簡潔精要,短促有力,文約事豐,涵蓋深廣,畢現史家之筆法。縝密的文字緊迫又大有連綿之勢其老成勁道一針見血令人稱歎,這當然就是我心儀不已的準確的風格了。我極為願意把朱向前稱為史家,因為他十分中肯,他不僅對於文學史有著宏觀的駕馭,而且對於文學史中的作者都很了解(似的),好像他們曾是莫逆之交,有著默契的情誼。朱向前似乎對於大局有著獨特的敏悟,他向94、95、96、97、98年的文壇“回眸”,而寫下的幾篇歸納性的“年終專稿”,幾乎就可以看作是一部短小的“編年體”。我尤其要提到的是他為一份刊物即《昆侖》的結算,我想這是新時期以來軍旅文學惟一的一部刊物史與編輯史,他以一名“局外人”的身份“談談刊物和作者的關係”,通過一些感人的具體故事,綜述了《昆侖》十五年的輝煌,他對《昆侖》的運作不甚了了,卻給予它的甘苦以理解,寫來如數家珍如臨其境,寫得浩浩蕩蕩並且感人至深,這已足見筆法老道,筆力深厚了。
就此,“準確度”的話題已經說完。我以“形象化”、“音樂性”和“準確度”這三個關鍵詞為主幹,談了朱向前的“文采”,而這三個詞彙同時也暗含了他的創作範圍,它們各有由頭和去向,“形象化”成就了小說家朱向前,“音樂性”成就了詩人朱向前,“準確度”成就了批評家朱向前,它們的集合,鑄造了批評家兼創作家朱向前。
我從“思想”和“文釆”兩個方向對朱向前進行剖析,作為一名評論家,他擁有此二者已是擁有了財富,他的創作也因此變得立體而且雄厚。這當然也給了我更多的論述話語空間,然而當我就這兩個方向縱情馳騖之後,仍覺不夠暢快,不是意猶末盡,而是話未說完。
我還有如鯁在喉之感,我以為我選定的兩個命題還不足以涵蓋評論家朱向前的全貌。朱向前的特別之處還在於他的感情色彩異常的濃烈與激越,他為情而造文,情動於中而形之於言,他的情感發端於肺腑,相照於肝肌,然而他以情感為起點,走向的卻是理性。
而且,他的感情特點呈現出一種兩極化的趨勢,“一半是火焰,一中是海水”的姿態,他的“好”和“惡”都很鮮明,無論是“歌頌”還是“批判”,他都不遺筆力一劍封喉,門無遮攔淋漓盡致,他有輕有重卻無私於輕重,他或憎成愛卻不偏於憎愛,他熱忱、真誠、懇切,他又冷酷、刻薄、尖銳。實質上他的兩極化又是一體化的,兩極還原起來,那就是他情感的本真:直率、磊落、坦蕩。
由此我將擇定我第三個最為通俗的命題——“情感”。如果說“思想”和“文采”構築了朱向前著作的城堡,那麼“情感”就是飄揚在城堡上空的旌旗。
“情感”縱深於作品之內,而它又必是批評家對作家的寄予,由於軍隊群體的特殊性和血緣關係,軍旅文壇格局相對狹小,朱向前和他的批評對象大多熟識,因而他的批評情感也就更為具體和深沉。
如眾所知,朱向前的赤誠精勇在《新軍旅作家“三劍客”》一文中表現得分外醒豁,而又尤其是對莫言。他對莫言深情的讚美和無情的批判都給人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這幾乎已經成為了文壇的佳話和批評界的一種典範。他對莫言深重苦難(童年經曆)的同情與巨大才華的推崇無以複加,而他對莫言“極地顛覆”的寫作的批駁更登峰造極,作為莫言的同學,他的“大義滅親”要使他承受“麵子”帶來的壓力,而作為莫言的最早的熱烈鼓吹者,他在顛覆莫言的同時也麵臨著顛覆自己的危險。可是他迎向“雙重夾擊”並沒有退卻,而是堅守了信念的陣地,他無畏的勇氣甚至使他“斬”而未“揮淚”,不過隻道了一句“心情頗為複雜”,這已經是從情感的沸點到達了理性的冰點,也使他本身進入了物我兩忘和寵辱皆忘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