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評論朱向前及其它(1 / 2)

評論的本質含義其實是相當廣泛的——除了已經給人們造成的那種莊重的學者儀態外,評論的真實意思無非就是評頭論足。隻要是對什麼事物發表評頭論足,說三道四的意見,都可以稱之為評論,其至個字不識的鄉民都動不動會說“你給咱理論理論”。

可這些事物並不像我們意識中積澱的印象那麼神聖莊嚴,不必一談起評論就在臉上堆起敬畏和虔誠來。凡是人做的事,都神聖不到哪裏去。所以我把這篇印象式的文字當頭用了“評論”兩字,取其評頭論足的意思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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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是一個文學批評家,十數年來為軍隊文學事業的發展做了大量的工作,他熱愛文學,傾心關注著大批當代作家和作品,並且迅速地、及時地寫了許多較高質量的評論文字。如果沒有對文學極深的摯愛,很難想象能夠作到如此勤奮的地步。他為軍事文學擂鼓助威,有時其至是搖旗呐喊,恨鐵不成鋼,新鬆恨不高千尺;而對新的好作品,他像一支快速反應部隊,恨不能奔走相告,漫卷詩書喜欲狂。

那一年,軍中有莫言出,朱向前喜不自勝,連續寫了幾篇長文,欣喜之情,溢於言表,仿佛是自己中了當科狀元。他寫道:“讀莫言的小說,你可以從任何一頁的任何一行讀起。它首先征服你的並不是故事和人物,而是語言本身。那一個個字都像是在叫著喊著,笑著跳著,活鮮鮮水靈靈地來拉你,拽你,不知不覺你就跟著它們撲進了那一片語言的情彩斑斕的波浪,心曠神怡地遨遊起來。”

這篇寫於1985年的漂亮文章,十年後看來,也沒有一點因情緒和感受的洋溢而判斷失誤的地方,莫言為當代小說創作所作出的獨特貢獻,如今已經成為不爭的事實。這篇評點莫言小說藝術的文章,充分顯示了朱向前的評論風格,即感受型、評點式、有悟性,善總結、文采飛揚、情緒滲透的詩人評論方式。這也使他成為當今軍隊中的幾位主要批評家之一。周政保、朱向前、黃國柱,張誌忠這幾位,周更具有把握力,朱更具有感悟力,黃更具有戰鬥力,張更具有研究力,我不知道我這種粗淺的印象說的是不是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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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好文,有書生氣。

乍看過去溫文爾雅,衣冠楚楚,容易讓人聯想起古代書院中人物,他身上有典型的傳統書生形象和氣質。此人給我的印象是愛幹淨、整潔,做事認真,感情容易投入。

他有許多典型的文人愛好,比如他送我一本新著,往往要特意說明一下他扉頁上的印章刻得頗值一誇;比如他寫信時十分注意自己的書法形象,甚至講課時連捏粉筆的手型也講究,兩指捏筆,三指翹出;還比如他的書房,設置精美華麗,古色古香,纖塵不染,令人不脫鞋就不敢踏進,脫了鞋仍感到踟躇……

實際上,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係的副主任,也正是相當於古代某書院中的某人物,這一點一脈相承,值得慶幸。但是他的生氣質掩蓋了他的另一個本質,就是士兵的經曆,朱向前畢竟是1970年入伍的老兵,一個經受過行伍訓練的、士兵出身的評論家。

兵的蛛絲馬跡有時候就透露出來了,似是這些特征稍不注意很容易被忽略。比如他時間觀念強,比如他辦事一絲不苟,比如他在某些場合嚴格地遵循等級界限,決不胡說八道、隨便插話等等。這時候,你就看出他是一個兵了,一個二十五年前站在隊列行伍之間的年青戰士。

這個對文學不乏愛好的小戰士,從一個連隊走出來,被書生的氣質和士兵的經曆所纏繞、所熏陶、所磨煉,有困惑、有選擇、也有痛苦和懊悔,因為他始終在被這種力量所爭奪,所遺棄……直到今天。

這兩種東西造就他,影響他,也分別在不同的程度上限製他,使他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這種無法歸屬的錯位問題,我曾把它稱為“狐欲渡河,其奈尾何”的兩難處境,這正是書生和士兵的兩種價值矛盾。不隻是朱向前,所有的軍隊作家、評論家都作內心深處永難擺脫這兩種價値的糾纏和困擾,這和麵對商政兩汪洋的當今知識分子是一樣的。他的那篇《我為什麼反對“下海”》的慷慨長論,與其看成宣言、檄文,不如視為對這類困擾的一次激烈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