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熄燈鈴一響,章第中趕緊上床。
這一點,他拍著胸部向老班和老媽都打過保證。他租賃的房子就在學校對麵的居民院裏,中間隻隔一條街道,玻璃窗戶正朝學校大門。房子是老班親自選(租金學校出)的,說是便於督促檢查,作息時間也跟校內住宿生完全一致。直到入住第三天後,章第中才去街上買了一隻充電燈,打算每晚蒙在被窩裏偷讀小說了。他專門試驗過,稍微用被子把充電燈遮掩一下,站在有路燈光的街道上,真的什麼也看不出。
至於小說讀本,隻好再求助田園靜了。田園靜近幾天情緒很不好。普通班有個來自省城的男生,麵目白淨,衣冠楚楚,走在一中校園裏無疑於鶴立雞群。該男生的父母據說全是省教育行政部門的官員,因為欣賞沉木教育良好的氛圍,將寶貝兒子安插進一中了,然而令人大跌眼鏡的是,花公子不僅一點不體諒父母的苦心,而且從踏進一中校門的那天起,就開始騷擾各年級的漂亮女生了,無遮無掩,無羞無恥,加上恰好又姓花,被同學們戲稱為“花公子”。近日,田園靜每天會收到他狗屁不通的情書,盡管每一封都被她原封不動地扔進了垃圾道,可感覺還是像餐桌旁遇了嗡嗡亂叫的大蒼蠅,情緒不可能不受影響,因此聽章第中要她違犯禁令提供小說,她可憐楚楚地反求別謀害她。上次《夢裏花落知多少》被老班抓了現行,雖然章第中絕口沒說書的出處,但老班肯定心知肚明的,田園靜哪敢重蹈覆轍呢!可後來也許覺得太絕情了吧,她趁午休時間把章第中帶到了讀者書店,“要犯錯誤你親自犯吧,別讓我良心受譴責。”
田園靜母親正好在書店,一個豐腴而漂亮的女老板,不乏妒嫉地看著女兒的同桌,“既能把功課學得呱呱叫,又能廣泛涉獵課外讀物——人家這孩子啊,不知父母是咋生的!”當場吩咐店員,凡章第中喜歡的書,以後可以由性子拿。
章第中不大喜歡韓寒,更不大喜歡郭敬明(架上就有其主編的“最小說”係列,字體比螞蟻都小,足以製造無數近視眼),他盡管已讀完了《三重門》和《夢裏花落知多少》,可覺得《三重門》至少語言上有模仿錢鍾書《圍城》的痕跡,帶幾分東施效顰的味道,而《夢裏花落知多少》又好像過於花裏胡哨,不食人間煙火似的……他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否有道理,更不好意思在別人麵前說三道四,總之兩個紅得發紫的校園作家都不大合他的胃口。他挑了傑克·倫敦和歐·亨利中短篇小說精選各一本,謝過始終用欣賞的眼光看他的田園靜母親,做賊似的回到住處。
他拍著腦袋告誡自己,每晚隻準讀四十分鍾!
第一個晚上,他準時熄了充電燈,小心翼翼地合上眼睛,果然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甜蜜酣暢直睡到天亮。
接下來幾天,夜夜如此。
進入高中後從未體驗的清爽,激蕩著這個少年的身心。
院內另外還租住著兩戶人。一戶是一對中年夫婦供讀初三的兒子和初一的女兒;中年夫婦都在建築工地幹苦力,每天收工路過菜市場,揀拾些菜葉菜幫什麼的,擇洗幹淨拌上調料,下著洋芋糊糊麵吃得有聲有味。一戶是白發奶奶供讀兩個上小學的孫子;老奶奶本是鄉下人,兒子兒媳在外地上班,為了讓孫子讀條件更好的學校,就在縣城租了房。在沉木縣,長輩租房供後代讀書的為數不少,因而使得租賃房非常搶手,章第中現在住的這間,房東本來給親戚留著,老班親自出馬才搞定了的。
從集體宿舍往出搬的時候,室友們曾以水代酒熱烈歡送,為他脫離失眠的苦海,為大家擁有了一張可擺放物品的空床。可那張床僅空了兩天就被後來者填充了,這個後來者不是別人,而是劉流長。
“家裏條件那樣好,搬住學校尋開心啊?”同學們不解。
“搬住學校的原因有兩個。”劉流長掐著指頭說,“一老爸每晚下班太遲,回家影響我休息;二我也想住集體宿舍鍛煉鍛煉,將來一旦走出家門上大學,就不擔心再出現高原反應了。”
“老爸老媽都支持你?”
“道理麵前,人人平等。”
在學校住宿之外,劉流長吃飯也上學生食堂。章第中很羨慕劉流長的胃口,暑假一起吃食堂的時候,劉流長就自詡為饕餮之徒,無論飯菜孬好都打兩份,吃得津津有味汗流如注,盡管食堂的夥食不能與他家的相提並論。當然,更多的同學受經濟條件限製,連食堂上不起,更別說消費雙份飯菜了。這些同學在上學之初就準備了煤油爐小鋁鍋什麼的,學習之餘自己給自己當廚師。章第中暑假裏吃過“免費午餐”,費用上沒感覺一點壓力,因此沒準備任何炊具,可開學後每天六七塊錢的夥食,使口袋和心理一樣無法接受了。碰巧曹鵬煒請他吃了頓自炊飯,念叨說課餘時間太緊,需要個合作者更劃算,他當即申請入了曹鵬煒的夥,提水洗菜打下手,從而把夥食標準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