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佛化姻緣(3)(2 / 3)

書要憑興趣去看,這一點恐怕得讓他明白。如果相比我以前讀書的境況,我是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會為讀書而瘋狂的。但事實並非如此,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對文學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另有許多人不相信文學是一種存在的東西,他們寧願相信一頭驢的歌聲是真實的,也不願意相信文學存在於他們中間。韋薦林一介差生(此處指他的成績差),外表那麼粗莽,他有哪怕隻是一丁點的文學興趣麼?感悟麼?境界麼?

不管經過了什麼樣的艱辛吧,有一天我問他看完了沒有,他答說看完了,我沒敢再問下去。語文課堂上他聽課的神態依然是那麼認真而又十分缺乏應有的靈活反應,他的書寫速度十分慢,字體粗陋難看,一筆一畫好像不是用手寫出來,而是拿鋤頭拚起來似的。我幾乎沒有看到他在課堂上有顯得十分輕鬆得意的時候,像我按照課本上的內容安排所講授的那麼一丁點兒東西,基礎好的學生一眨眼都領會得透透的,大多數學生像玩兒似的就把課內課外的作業完成了,隻有他做起來那麼吃力,又不肯向別人討教,有幾次我站到他身邊挨他很近的地方,明明看見他連詞語“困難”的“難”都寫不出來,也沒見他問,我有心要替他寫一下,又怕他難堪。後來改作業的時候我看見那個曾經留空的“難”字寫是寫出來了,可右邊那個“隹”都分又少了一橫——難為他,不知是抄字典抄錯了,還是問別人問錯了。

語文如此,其他科目也是如此,據其他老師反映,這個學生的基礎知識十分差夥,但人很勤,是用很笨的辦法來“勤”的那種,人人都看到他在奮鬥中,將來或許可成材,或許相反,會學呆了。

如果我不是那麼一個感性的人,我一定不會發現這個學生身上的那許多優點:他來學校的時間總是很準時,人緣非常好,整個年級(共八個教學班)的學生都認識他,都喊他作“哥林”,他走路總是目不斜視、直線向前,很少有東拉西扯、奔躲打鬧那種枉費的動作,麵部神態祥和自然,待人十分謙恭有禮。每次看見他從大門走進來,從校道往教學樓的方向走,爬上樓梯,進入教室,我都感覺到他不僅是我班上的、而且是全年級的、全校學生心目中最具影響力的一個核心人物!

班級管理工作十分瑣碎,我也在不斷的實踐中學到了一些經驗,比如說來自學校的一些決策如果實施到班上來,靠

班主任一個人一張嘴根本調動不起任何積極性配合,班主任把話放下去,就像喂雞的人把一把沙子灑向雞群一樣,沙子所向,雞們無動於衷;但如果把任務分解到各班幹的手上,由他們憑實力在班上發號施令,那麼他們分派任務的時候就不是向雞們灑沙子,而是灑金黃金黃的玉米粒了。韋薦林身為班長(後來經正式民主選舉選出來的)其分派任務的時候,說灑金黃金黃的玉米粒都還形容不準,他撒下去的簡直是一顆顆價值連城的珍珠啊!——這個人!我懷著莫名賞識的心情去注視著他。班上的工作被他打理得有條不紊的,一般我除有課外在早上早讀節和下午第八節、晚上晚讀節時一定要到班上去一趟的。這些時間是我跟班上的班幹就班上的事務進行溝通的最佳時間,別的班幹都喜歡主動跟我彙報工作,嘰嘰嘎嘎的小嘴沒停沒斷地亂扯。而這個韋薦林,我跟他麵對麵的時候不象是一個老師麵對著一個學生的樣子,而是像兩個成年人在進行難堪到無以倫比的心靈對峙似的。他不主動說話,我也不敢造次出言,我主要是怕這個敢於拿鋤頭開辟十畝荒地的男孩那顆比大海還更深沉的心靈——而他,他是怕我的什麼呢?

我不知道我可以用什麼勇氣去回首那不是屬於我的一顆心靈的艱辛掙紮和勞作,如果我知道那個令人驚喜的收獲會那麼快地到來,我一定不會在那個時候的許多空閑時間裏去逛縣城、上飯館、上茶樓、上舞廳及出入別的各種各樣的娛樂場所,我也不會用那麼多無聊的戀愛手段去打發那麼些空虛無用的時間。如果時光能倒回,我寧願化自己為一副門板,去守候在我的學生韋薦林所苦讀的每一個房間的門邊上,我要去了解他每一個苦讀的眼神、瞭望他每一個苦讀的背影,印證他每一個進步的喜悅。我要親眼看取整個他奮鬥的過程,去了解一項驚心動魄的靈肉戰爭史。如果說種子破土而出是以它軀殼的分離為代價,洪水決堤終究要以淹沒堤岸為終結;鳳凰燃燒自己,才得以從灰燼中重生,那麼我的學生韋薦林一夜成名,是以靈肉之間何種形式的殘酷煎熬為代價?智慧的精靈從心牆裏破壁而出,紛紛飛濺的血肉是不是一種斧劈刀割般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