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下旨,封右相府二小姐連錦年為錦嬪,賜住錦陌殿。”久久未語的大娘突然出聲,目光中帶著些微的怨毒。“說起來,錦年你倒是得好生感謝我,要不是我在皇後娘娘麵前為你美言……”
“夠了!”父親威嚴的聲音回蕩在大堂內,將大娘的話打斷,而後者再不甘,也隻能忿忿不平的垂下首,但那雙纖長玉手,卻是暗暗捏緊了帕子。
“原來如此,錦年——”拚盡氣力壓住翻湧的氣血,我淡漠的開口:“甘願入宮。”既然父親已執意送我入宮,那麼於我而言,皇宮與連府,便隻餘這名諱之差罷了。況且,若能換得父母的安然無恙,這皇宮便也去的值得。
“如此甚好,今天的聚會,這便散了吧。”疲憊的揉了揉額角,父親,仿佛瞬間蒼老了十幾載年月。心頭一酸,父親,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釋懷的連錦年會體諒你。但如今的我,卻是萬萬不能忍受他人的推波助瀾!思此,淩厲的目光望向一旁的連碧枝及大娘,這個梁子,今日就算是徹底結下了。
蕁錦苑。
朦朧的月光如輕紗柔柔的撫在人的肌體上,沁涼的芬芳仿佛直直透到了骨子裏。古樹的枝杈間不經意漏下的斑駁光亮,為露台上的一方人影鍍上了一層銀輝。三千青絲如墨般傾泄而下,僅有幾縷柔亮的發在光潔的額頭上妖嬈的起舞。
初夏的夜晚仍是有些涼,我抱著披風赤腳蜷在露台之上,心中亂糟糟的如一團糾結不清的麻。
皇上下旨冊封我為錦嬪,其間或許也有著一些大娘的助力,但我想那名龍耀國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九五之尊,萬萬不會如此輕易受到人的蠱惑。一定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秘辛,否則亦斷然不會擬下這樣一道旨意。
大娘是安遠王的三女,若說是為了拉攏安遠王,將那名清凝郡主甚至是大娘之女連碧枝接進宮去,都比我這八竿子打不著的連二小姐要來得靠譜。
所為我身上洛城第一美的頭銜?**佳麗三千,燕瘦環肥,各有千秋。又豈差一個連錦年。
那麼,便隻剩下一個最不可能的可能——他,於我有意……
晃晃腦袋,把這不切實際的想法扔出腦海,我更覺茫然。帝王之心,果然難以揣測。想到這兒,我頓覺煩憂,連清風也仿佛染上了燥熱的氣息。胡亂將披風扯開丟擲一旁,卻聽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這般粗野,如何立足於那後院泥沼中!”
我回過頭,那一張熟悉的緊繃著的素顏映入眼簾,心中頓時清爽了不少,“娘,我也是過於煩悶了,您就別同我一般計較,省的您那一張芙蓉麵又多出幾條細紋……”
“你呀。”她寵溺的含笑而望,目光中的柔和使我如沐暖陽般舒暢。像是想到了什麼,複又啟唇道:“你也該體諒你爹,他不僅是你的父親,更是連家之主,這副擔子可把他壓的不輕。”娘的目光突然摻雜了些殷切,落在我身上,讓我的心亦為之一顫。
“錦年明白。”我低低的頷首,眸中醞釀出一方漠然天地。明白是明白,可體諒並不隸屬明白這一綱。
“罷了……”娘的喉間突然逸出短促的一聲歎,仿佛是看透我的內心所想,轉過身便向苑外走去。
看著那抹漸行漸遠的身影,我的心中突然湧現出諸多不甘。
“娘。”赤腳前行,地上的沙礫將嬌嫩的腳掌磨出點點紅痕,我無暇理會。“在您的心中,錦年與爹爹,孰輕孰重?”
“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自然將你看的重。”娘的腳步驟然停下,淡淡的聲音自前方傳來。
壓抑住內心驟現的欣悅,我終於問出一直盤旋在我腦中的問題——
“那麼,連家與錦年,孰重孰輕?”
話音剛落,娘便驟然轉過身,目光淩厲的教我心痛。“你真想知道?”
“錦年願聞其詳。”
隨著我的話音飄散,苑中竟然出現了沉沉的寂靜。
我靜靜的等待著,既然話已問出口,那麼也隻能期待從那人唇中吐出的答案,會是我想要的。
“連家。”
食指陡然用力,血絲從掌心蔓延,我蒼白了麵頰,心中萬般苦澀。
“那麼錦年,會盡力保全連家,就當作報答您的生養之恩。”我聽見,自己喑啞破碎的聲音,在耳邊盤旋。
“如此甚好。”不再多做停留,娘的身影匆匆向苑外而去。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我的血脈至親,在我踏入那刀光血影之境前,竟給了我一模一樣的答複。這十六年來的關懷,到頭來,左右不過是一室死寂。
親情,親情,若是不親又哪來的情!
十裏長街,人頭聳動。
紅綢打造的幕布煥發著喜慶的色彩,明珠鑄就的珠簾在陽光下閃爍著熠熠生輝的七彩光芒。洛城百姓摩肩接踵,腳步隨著路中八抬大轎的前行而移動,目光中是不加掩飾的熱切。的確,洛城第一美的頭銜,已足夠讓他們瘋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