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襟端坐在轎內,雙手交疊在膝上,內心風起雲湧。
誠然,那所謂的聖上我是從未謀麵的,自然不可能有絲毫的情愫。可如今我卻即將成為他三宮六院中的一名紅顏,接受他漫不經心的偶爾饋贈,然後等到紅顏蹉跎,一抔黃土掩麵……
一切,皆因那道可能僅是隨性而為的旨諭!
我不禁對那素未謀麵的皇帝生出了幾分譏諷:他一隻手覆過來,我平淡安然的生活便全盤打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大概也不過如此。可我,卻偏偏不會如他的意!
捏緊袖中的錦囊,我暗暗地咬著牙,終於忍住那抹嘲弄的冷笑。
錦陌殿。
彎月逐漸露出了她羞澀的臉,為院裏的花草蒙上了一層清輝,我立在花前,看海棠花開的異常嬌豔,那明媚的亮紅幾欲灼傷人的眼。
“皇上駕到——”
太監尖細的聲音劃破空氣,擾人的耳際盤旋。
攏了攏微亂的發,內心蜿蜒出嘲諷的弧度。可麵上卻一派恭敬謹然之色。待聽見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我才轉過身,對著那抹尊崇的人影盈盈拜倒。
“臣妾見過皇上。”
“錦嬪不必多禮。”低沉而磁性的聲音響起後,我感到有人向我走近,不過幾個呼吸間,一雙紫金紋龍靴便出現在我的視野內。繼而便是滾了金邊的袍角。然後,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落在我的肩上,將我扶起。
我於是首次得見天顏——
平心而論,比容貌,他及不上大哥的俊秀;論氣質,他亦不如二哥來的舒爽,可縈繞在他身周的卻偏偏就有一種氣場,那是帝王專屬的威儀之風。這讓略顯遜色的他看上去光芒四射,猶如一顆閃閃發亮的星辰,瞬間超越了我的兩位長兄。而那雙眼睛,是他身上最大的亮點,那簡直就是一個深深的漩渦,使人無法探觸到底,並且稍有不慎便會被吸入其中,沉溺,沉溺……
“錦嬪?”那聲音再度響起,將我從深潭中拉了回來。我頓時兩頰飛上紅霞:連錦年,你這是發哪門子春,他再俊美,不也是你發誓要疏離的人嗎!思此,我漸漸平複了波動的心潮,恭敬開口道:“臣妾失禮了,望皇上恕罪。”
“錦年,你是朕的妃,何來失禮之說?”他低低的吟著我的名字,唇邊噙著淺笑,這略帶調侃的邪肆模樣又叫我險些把持不住。卻礙於前者與自己之間那道巨大的身份鴻溝,隻得暗自磨牙,恨不能將一口銀牙咬碎往這麵前笑的春風得意者的麵上啐。
“是,臣妾謹遵聖意。”
“也罷,傳膳吧。”他似是無限悵惘,一張俊顏上寫滿無可奈何。此言既出,我立刻如獲大赦般快步向寢殿方向而去,一刻也不想在這玩性大發的皇帝身旁多加停留。
錦初閣。
“娘娘,聖上今晚是要在這兒留宿嗎?”念兒睜大黑溜溜的一對眼珠,不敢置信的向我詢問著。
“隻是用膳罷了。”我懶懶的靠在美人榻上,任由念兒一雙巧手將我頭上累贅珠釵卸下,理順我黑亮繁密的發。況且,今晚的好戲可才剛剛開鑼……
突然間,念兒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呼吸也隱隱急促了起來。
“念兒,為何停下?”
“真是好一幅‘美人閑臥美人榻’,朕的錦嬪果真麗色天成。”那陰魂不散的人攜著他欠揍的聲音竟是出現在了我的寢殿內,我頭皮一麻,三魂少了兩魄,汗毛都幾欲集體起立。
“臣妾儀容不整,恐汙了皇上您的眼,還盼您暫且回避。”此番話我說的極為委婉,但隻要有心就可從中聽出另外一層意思——
“錦嬪莫不是在趕朕走?”他的眸子微微的眯了眯,神色不善,連稱呼也變得生硬起來。
“臣妾哪敢。”我溫婉而笑,內心卻如擂鼓震天,早就掀起了洪濤陣陣。來之前,連家的人怎麼沒告訴我這少年皇帝還有著喜怒無常的一麵?“隻是以臣妾這副儀容,豈不是叫那些宮人白白看了笑話?”
“倒是朕的疏忽了。”他突然的展顏一笑,這次的笑容,似乎企及了眼內,可惜仍是稍縱即逝的熒光。“如此,朕便不耽誤錦嬪換衣了。”不知是有意或無意,從他唇邊逸出的換衣二字似乎格外重些,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後,他便大踏步的向寢殿外走去。
很好,既然你願意將帷幕拉起,那麼接下來,這場戲的主導權,便輪到我了。清淺的笑容逐漸漾滿了我的麵頰,眸間閃爍著自信的光芒:
皇帝,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