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走向地平線的駝隊①(2)(1 / 2)

我們年輕時,曾聽說過關於劉慎諤傳奇的一個民間版本:

為了在新疆與青藏高原從事科學考察工作,劉慎諤買了一群羊,自己放羊,一路西行,如同一個羊倌與羊群相依為命,吃盡苦頭,積累了寶貴資料,在無人定居區域失去了消息。一年後,據說已經為他召開了追悼會,但是他突然從印度加爾各答打回電報,說平安通過了整個無人區進入印度,完成了科學考察任務即將回國。

前些年,我想為這些舍生忘死、開拓研究領域的前輩寫紀念文章,卻發現有關的資料頗少。但是在《駝隊》之中,劉慎諤是主角之一。原來,他在進入印度之前,曾是安博特駝隊的“領位員”,安博特這樣形容他與劉慎諤的相逢:“諾林也到了葉爾羌,帶來一位和氣快活的植物學家,劉慎諤博士。我跟諾林終於團聚了!現在我們準備下大賭注,開始我們生活中偉大的旅行,它久已夢縈魂繞。”諾林的任務就是尋找並協助安博特,是他將這兩個勇敢無畏的科學家結係到了一起。從此,劉慎諤成了安博特中文老師,而安博特則幫助劉慎諤提高英文水平。由此可知,劉慎諤的傳奇性經曆與中國西北科學考察團的工作密切相關。

教士恩瓦爾小姐是瑞典傳教團的成員,她獨自在沙雅的齊滿地方居住,她受到當地群眾的尊重,被稱為“瑪麗亞”(聖母),直到1934年由赫定派人陪同她離開塔裏木。我在1984年、2009年兩次來到齊滿,時間過去半個多世紀,當地人始終記得恩瓦爾小姐,人們告訴我:恩瓦爾小姐醫術高超,醫德更高,所以,當年窮鄉僻壤的人們一直記得她。

在《駝隊》第十五章中,這樣寫恩瓦爾小姐:

4月1日,我們抵達庫車。那兒住著一位瑞典婦女,魯維莎·恩瓦爾小姐。2日,我去看她,那天我太累了。最後幾天騎馬騎得那麼辛苦,我就坦率地說,她得原諒我,因為我隻能待一小會兒,我得回去睡覺。她用她的瑞典式烹爐煮咖啡給我喝。咖啡和瑞典火爐,使我的靈肉雙雙暖和過來。等我吃完了瑞式薑餅,她送我回大車店。

我們於3日早晨7點出發。恩瓦爾小姐已給她的黑駿馬備鞍,並和我們並駕齊驅了幾英裏。我們分手時——這是複活節——我有了一小罐果醬,另一隻口袋裏是一袋鮮豔的彩蛋。她也沒有空手而歸,我送她一麵小旗,一支非常講究的鉛筆,一盒瑞典火柴。為避免別人以為這一切不過是胡鬧,我得說我們彼此情意綿綿地分手了,彼此都喜歡各自的禮物。

恩瓦爾小姐是在外國的瑞典人的傑出典範,窮困潦倒,絕對孤獨,把生命獻給護理病人的事業。後來,我碰上其他幾個瑞典傳教士,從他們身上同樣發現了所有值得人們讚美和熱愛的品德。

安博特筆下,恩瓦爾小姐已經是當地人,她為人們尊重,具有獻身精神。同時,她也是駝隊中一員。有了劉慎諤,有了恩瓦爾,有了安博特本人,這支駝隊可以抵達中國西部的任何地點。

與斯文·赫定的探險記相比,沒有那種如同追隨赫定步履的現場感,但赫定畢竟是安博特的精神導師,安博特的《駝隊》傳遞出那個時間、那個地點、那些人物的真實處境。無論是庫魯克塔格興地“一家村”的家長阿不都熱依木、喀拉庫順的羅布人賽裏木巴依待嫁的女兒賽乃姆倩,還是駝隊總管陶姆斯,甚至是曆史人物金樹仁,無不栩栩如生,仿佛就在我們的身邊。讀完第十四章《達賴喇嘛的寶盒》,那個與沙塵暴以命相搏的年輕喇嘛,我再也不會忘記他了。2009年4月29日,我在前往塔裏木途中為颶風劫攔在吐魯番的風口滯留了十二個小時。抵達博湖縣,我馬上前往寶浪蘇木喇嘛廟。寶浪蘇木喇嘛廟就是與沙塵暴以命相搏的年輕喇嘛的安息之地。在喇嘛廟寂靜的樹蔭中,我才擺脫了沙塵暴的幽閉感,以及進入時間黑洞的恐懼。我才真正認識了這個為改善惡劣環境、為部落未來捐軀的喇嘛。在博湖落地生根的蒙古人,永遠能體會到他的犧牲的價值與意義。

除了文字,《駝隊》中所有的圖片都已經是曆史的印記了。在安博特的筆下與取景框之中,表現的是相同的人物,但是,沒有文字,我們讀不出他們的曲,可沒有相片,我們推測不出他們的過去與將來。

與普爾熱瓦爾斯基、斯文·赫定、斯坦因相比,安博特沒有發現類似樓蘭、尼雅等驚世古城,沒有記錄出新疆虎、野駱駝、野馬等僅見於新疆的奇異的野生動物。然而這並不是《駝隊》的缺失。在《駝隊》第二十三章《渴望的目標》,寫到了野驢(“庫蘭”)。這本來不足為奇,因為庫蘭在探險家筆下早已見慣。然而在《駝隊》之中,有關庫蘭的文字,真是好極了,美輪美奐,是人與自然的經典。

一天清晨,我在駝隊上方的遠處獨自漫步、製圖。我站在一座小沙丘上測量平原另一邊白雪皚皚的山峰。在我和山峰之間有一片湖泊,三隻野鵝正向它飛去。天籟悅耳,晴朗的天空陽光燦爛,日影依然很長。一匹“庫蘭”驀然出現在我麵前,像是被魔法召喚而來。它的顏色淺棕近黃,腹部更淺,腿細蹄大,鬃毛濃密,滑稽的細尾巴像騾子,它強壯有力,肌肉發達,皮毛光潔可愛。它長著矮種馬的軀幹和阿登高地馬的頭顱,但更細更長。它正用好奇的大眼睛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