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冒筆直地站定了,“報告班長,李淑芬是我們村村長的小兒子王小慶的婆娘,他們是去年麥子成熟的時候結的婚,結婚不久,王小慶就去山西挖煤去了,本想掙些錢的,沒想去後不久,瓦斯爆炸,把他炸得什麼也沒有了,把自己炸成煤灰了,村長去拿回了一件被煤染黑的破衣服,煤礦老板說那是王小慶的,村長回來,埋了一個墳,墳裏隻有那件衣服。有一天,天擦黑的時候,暮色正在往下沉,有些人家的電燈已經亮起來了,炊煙從屋頂冒出來,開頭白得像奶水一樣,慢慢地就變藍了,我扛著犁頭往家走,忽然聽見了一個女人的哭聲,哭聲很低。他循著聲音找過去,看到那個人是李淑芬,她偷偷地在王小慶的墳前哭,我當時就感到自己的心被黃蜂蜇了一下,眼中的淚水也流了出來。後來又有好幾次我看見她在王小慶的墳前哭。所以我常常念想她,我每次念想她的時候,心就痛得不得了!”他說完,已淚流滿麵,他肚子裏的淚水已經滿了,從他的眼睛裏湧了出來。
班裏一點聲音也沒有,隻有張冒、班長、馬金花和幾個戰士的抽泣聲。大家都哭了。班長哽咽著說:“張冒,好兄弟,我……我再也不罰你……站軍姿了,原諒……原諒我……”
張冒還有些不理解,他問道:“班長,你罰我站軍姿是應該的,我還沒有站完!”
班長抹了臉上的淚,說:“我的傻兄弟,你站好了!你看,你剛才頂著滿碗水走到我跟前,一滴也沒有灑出來。這沒有人能做到。”
張冒聽了班長的話,掛著滿臉的淚,笑了。
七
班長要馬金花沒什麼事情就趕快回家去,但馬金花還想呆幾天,班長隻好就把她送到部隊招待所。
招待所在營區的西北角,是那種老式平房,比較簡陋。進到招待所的房子裏,馬金花就把班長抱住了,一邊在他臉上亂親,一邊低聲叫著:“大柱了,大柱子,你真的像你班裏的那名大個子戰士所說的,常常念想著我嗎?”
今天免除了對張冒的懲罰,班長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很高興,他突然覺得自己變了一個人,而這得歸功於馬金花的到來,不然,他會把對張冒的懲罰進行到底。但看到馬金花這個樣子,他還是有點顧忌的。他低聲說:“我念想你有什麼用啊,你這不是吹燈來了嗎?”他一邊說,一邊想把馬金花摟著他脖子的手拿開,“這是部隊,顧點影響!看你這個樣子,像要把我吃了。”
“部隊又不是廟子,我就是要把你吃了呢,整個兒吞到我肚子裏去……何況,這也是對你的獎賞。”馬金花說完,狠狠地親了班長幾口。
“可這大白天的……”
“那你晚上過來。”
“晚上招待所要鎖門的,何況,我還有一班人馬呢。”
“這是平房,從窗戶上進來吧,來陪我一會兒,你再回去。”
“好吧,我得回去了。”說完,他就往班裏跑去,一路上,引起很多人的側目。回到班裏,全班都吃驚地望著他。
“看什麼看,做自己的事。”
大家都不說話了。這時,隻聽張冒說:“報告班長,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報告。”
“說吧!”
“報告班長,你臉上全是紅印兒。”
“什麼紅印兒?”
“就是……就是女人嘴巴印上去的紅印兒。”
班長一聽,忙掏出鏡子來照,“啊,他媽的,真有啊,不過,這個紅印兒呀……好了,我自己知道了,剛才我到連長那裏去了,摸了印泥,不小心弄臉上去了,嗬,幹你的事情吧。”他說完,一邊洗臉,一邊很幸福地在心裏罵馬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