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五鬥又鼓起勇氣問:“連長,哪幾個人跟我一起去呢?”
“就你一個人。”
“就我一個人?”
“是的,你一個人先去。這是連裏的決定。如果你不能擔此重任現在就告訴我。”
“我能!”
“那就去準備吧。找一下陳忠於,他明天送你。”連長往嘴裏扔了一瓣蒜,走了出去。
六號哨卡距連部有140公裏路程,需爬上5700大阪(海拔5700米)後,再繞著天堂雪峰走上100多裏冰雪路,才能到達。
陳忠於是個老兵,長著一副苦大仇深的麵孔,雖剛過而立,但已滿臉皺紋。他一見淩五鬥就說:“五鬥,你都第二年兵了,你腦子該開點竅,在連部待著多好!你現在去給連長求求情,也許他還可以改變主意。我跟你說吧,我聽說六號哨卡現在已沒多少價值了,隻是上麵撤銷的命令還沒有下達,需要一個人在那裏留守。假如上麵真宣布撤銷了,到時大雪一封,你又下不了山,該怎麼辦?我這是為你著想,你自己看著辦吧。”
“老班長,沒事兒,即使六號哨卡真撤了,讓我一個人守在那裏,也沒什麼。”我故作輕鬆地說。
“哼,那你小子就去吧,明天早上六點鍾準時出發,我到時叫你。”
“謝謝班長。”
3
上車後不久,淩五鬥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待醒來時,周圍已一片銀白,汽車開在上麵,如開在玻璃上一樣,到中午,才來到5700大阪跟前。抬頭可見天堂雪峰在陽光中閃著光。銀色的達阪在盤旋而上的路的盡頭,在鷹的翅膀上麵。他感到有一種無形的、強大無比的力量正順著達阪往下俯衝。
陳忠於的眼睛瞪著前方,感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兩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好不容易來到一個背風的地方,他停下來,就著軍用水壺裏的冷水吃了點壓縮幹糧。然後拿出提前卷好的莫合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班長,還爬達阪?”
“不爬,飛過去呀?你小子睡得像死豬一樣。”
“我一坐車就迷糊。”
“從現在開始,不準再睡覺了,你要跟我說說話,免得我也犯困。”
兩人繼續前行,解放汽車像一頭可憐的病牛,吃力地在剛好能擱下四個車輪的被九月的冰雪凍結的搓板路上小心前行著。
天空由湖藍變成了鉛灰色,凜冽的寒風一陣陣尖嘯著刮過,拍打得車身“嘣嘣”直響。
陳忠於不敢有半點馬虎。太陽西沉的時候,他舒了一口長氣。
“快到了吧?”
“快了,走了大半了。”
“才走大半?”
“這已夠順利了。”陳忠於被高山反應折磨得痛苦不堪,他把車停下來,用背包帶把頭勒緊。
“你沒事吧?”淩五鬥擔心地問。
“高山缺氧,沒事。當了十二年兵,開了十年半車,這條路每年都要跑幾趟,你不用擔心,我保證把你安全送到。我看你好像一點反應也沒有。”
“還行……不過,有時候我也被折磨得夠嗆。”
“真是個奇人,我看你這個家夥好多方麵都跟常人不一樣。”
“那是因為我比常人還要平常。”
夜晚的風像刀,似乎要把這輛車剁成餃子餡。它把夯實的積雪鏟起來,漫天飛揚。汽車被積雪和寒冷緊裹,無力地掙紮著,發抖、搖晃、痙攣,隨時都有墜入深穀巨壑的可能。
雖然看不見,但淩五鬥可以感覺到,很多雪山已被他們踩在了腳下。
在車上顛簸了一整天,淩五鬥已累得不行了,如果不是被那身洗得變了色的軍裝捆束著,恐怕早就散了架。
當晚1點27分,他們終於到了六號哨卡。李清平帶著哨所八名戰士裹著皮大衣,站在哨所外,早已望眼欲穿。見到他們,老遠就迎了上來,嘴裏“啊呀啊呀“地胡叫著,就像宣布獲得了自由的戰俘。
是啊,他們從今年四月二十五日來到這裏,就與世隔絕,淩五鬥和陳忠於是他們時隔四個半月後第一次見到的人。大家緊緊地擁抱。陳忠於被他們抱得好幾次喘不過氣來。
哨卡做了湯麵條,一直等著兩人,由於海拔太高,麵條隻有七成熟,加之放得太久,已泡成了麵糊,但每個人都吃得很香。
因為明天一大早前哨班的人員就要跟陳忠於下山,淩五鬥的麵條剛倒進肚子裏,李清平就開始交接物資:《毛澤東選集》1套,五四式衝鋒槍1支,子彈20發,手榴彈4顆,高倍望遠鏡1副,鋼盔1頂,皮大衣1件,鐵床1張,罐頭17箱,壓縮幹糧9桶,大米1袋(50斤),麵粉1袋半(約70斤),麵條30斤,土豆38斤,胡蘿卜15斤,大白菜5棵,煤2噸,木柴400斤,火柴6包,還有些洋蔥、鹽巴、清油和應付感冒等常見病的西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