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在黑龍江珍寶島中蘇爆發了武裝流血衝突。“蘇修”在我國邊境陳兵百萬,戰爭似乎一觸即發。這回征兵名額增加不少,聽說光我們公社就召30多名新兵入伍呢。這對我們這些當代的年青人——適齡青年,絕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光是插隊知青,連“坐地戶”的小夥子也都搶著報名,紛紛做起“參軍”夢。我對著“應征條件”反複估量對比,覺得還挺有希望,就攪盡腦汁寫了一篇滿是豪言壯語的“申請書”,和她一起看了好幾遍。她說:“光寫這些還有點不夠勁。咋地也得想辦法托托人幫忙。人家都是大隊書記、隊長的孩子,得有多少名額才能輪到你頭上。”她想了想又告訴我說:“要不行咱們去找找‘五.七’連長徐叔幫幫忙,他是轉業軍官,興許還真能使上勁。那天公社‘講用會’回來時,他還一勁跟我說有啥難事別‘惜外’,隻要跟他說,他頭拱地也幫忙”。

於是,我倆興衝衝跑到公社,徐連長一聽我要去當兵很是高興,拍著我的肩膀說:“小夥子,像樣帶勁!你可想好了,要是真想去,別人我不管,你呀,衝著小崔的麵子,我包了。不過得有兩條,一是體檢得過關。再個——”他停頓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說:“要參軍重要一條是不能有對象。我可聽說了啊,你倆有點那啥,是不?這事往後可不行啊,多大的孩伢子呀,就懂得搞對象。要是因這事給刷了,我他媽就揍你……”他這一頓大咧咧的話說得我倆臉都紅了。我忙說:“哪有的事呀,就是在碾房幹活擱一起挺好的,啥事也沒有,不信你問她。”她一聽撇了撇通紅的臉蛋說:“徐叔,你放心吧,俺倆真沒啥事……”徐連長嘿嘿地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回手又按著她的肩膀說:“小崔啊,這小子要是真想當兵,能走就讓他走吧,我看那還興許能他媽有點出息呢。嗬,對了,聽說這回來接兵的是高政委,那可是我的老戰友哇。你倆等著,我這就去縣裏找他,這點麵子咋地他也能給。不過我可先挑明,你倆要是再擱一塊搞對象,可別說我不客氣!”

徐連長說完,把我倆送出公社大院。回村的路上,我也有點不高興,邊走邊跟雅潔說:“憑啥搞對象就不讓當兵了,應征條件不是明寫著,招未婚青年嘛,以前電影裏不總演新娘子送新郎當兵上戰場,還騎馬戴大紅花呢,咱倆不是連定婚還沒呢嘛。”她一聽也咯咯笑了,用戴著棉手套的小手捂著我的嘴,笑著說:“看你那個樣,人家不是也是為咱們好麼?”

那天晚上,躺在集體戶熱乎乎的大炕上,我又睡不著了,拿出明天要交的“申請書”看了好幾遍,也是覺得不夠“勁”,總有點像該說的話沒說上勁。一激動之下,我找了個刀片,“嗖”一下,在右手中指上割了個口子,年青的生命之血流了出來,那血鮮紅的還挺黏。我連忙用手指在信紙上寫下“我要當兵”四個鮮紅的大字。寫完一看手指上的血還滴,幹脆又在後麵按上一串“!”號。寫完血書,我心倒是平靜了,不一會兒就進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起來,我一摸手指也不咋痛,就顛顛地去找她,好讓她看看我的“傑作”。沒想到她一看就心疼地哭了:“你這是幹啥呀,能走就走,不能走就等一兩年,興許還招工回城了呢。你這麼拚命想走,是不是煩我了……”我連忙給她解釋說:“這回要是不走,可過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要是真能參軍,穿上軍裝,扛起衝鋒槍,那多帶勁呀,也不枉活一生。你就相信我吧,我要真當兵走,一定好好幹出個樣來,用不上三年兩年,我出息了,我就回來接你,要是幹不上去,咱倆誰也別後悔。我複員還回咱們屯,就和你結婚,咱倆一起就在江沿屯紮根!”“瞧你說的,”她說,“你要是能去,就好好幹。我呀你就放心吧,不管能不能抽回城裏,我都等著你。”她告訴我說:“這幾天到公社講用,公社領導都誇我是能和家裏劃清界線,活學活用的好典型。徐連長還告訴我,公社書記主任都答應了,要是有好機會先考慮推選我走呢,我要是真回城,說啥也先去看你,到那時你可別後悔呀……”一聽她說我也樂了:“瞧,咱倆光想好事了,這八字還沒一撇呢,興許誰也走不成呢。”一聽我這樣說,她也破笑為涕,那兩顆晶瑩的淚珠落到我的手上。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不,體檢合格了,政審過關了,連鑒定書都是徐連長給寫的,一大篇子盡是“閃光”的好話,他還親自拿到大隊蓋上大紅戳,送到武裝部。那幾天,他可真沒少忙活,也沒少費心。他偷著告訴我倆說,他老戰友高政委特意在我那份征兵登記表的名頭上用按釘紮了個眼,下麵人一看,就明白這個暗號是啥意思,所以一路綠燈,啥說道也沒有。我倆一聽都樂出了聲,忙說:“徐叔,等那天一定給你買兩瓶最好的酒,行不?”徐連長一聽也樂了,說:“你們可別他媽扯淡了,我為了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