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十七天了,紀子彌相信自己快瘋掉了。原來擬定十天就抵達苗疆的,如今十七天了,苗疆還不知道在天的哪一邊呢。所有的時間都被百花教那批嘍羅們消磨得幹幹淨淨。他的仁慈也被那些接二連三的陰謀擠兌的分毫不剩。兩天的功夫,死在他手上的人命比他的歲數還要多。百花教的勢力真的是無孔不入。盡管他步步為營,但逝去的時間卻追不回來,這就象在竊取蝴蝶的生命一般。眼看著蝴蝶一日比一日衰弱,你叫紀子彌如何不急?如何不瘋?
每天她總有一段時間是清醒的,但這時間卻越來越短。紀子彌每天都活在不斷的恐懼與期待中。直到某一天,她再也不會醒來。周而複始的折磨令他心力憔悴。紀子彌從不知道一個人的離去會對他有如此大的影響。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自己將變成什麼樣子。按規律推算也是她該醒來的時間了,紀子彌坐到了床邊,輕輕的撫摸著展眉兒的發絲。看著她本不強壯的身軀被□□折磨的日益消瘦,紀子彌不禁一陣的心酸。來不及掩飾,一滴淚就重重的落了下來,打在展眉兒的唇邊。
“你的淚好苦。”一句輕弱的語音緩緩揚起。紀子彌忙拭去殘餘的淚,柔聲的問
:“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很好
。”展眉兒輕輕的偎入他懷中。能多活這許多天已經很幸運了,展眉兒很清楚自己的處境。開始幾天,她隻要一醒過來就不停的說話。簡直像要把一輩子的話都說出來。可是到了後來,一切話語都變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們還彼此擁有,而時間卻不太多了。所以展眉兒隻是靜靜的望著他,目光中充滿了深情與眷戀。
“蝴蝶,我要運功了,你坐好
。”紀子彌小心的幫展眉兒盤膝坐好。
展眉兒翻手抓住了紀子彌的手腕,道
:“沒用的。你別再浪費力氣了。”
紀子彌低頭避開她哀怨的目光,輕輕掙了開去。抬手按上了展眉兒的後心,淡淡的回道:“我不累。”
展眉兒隻覺得後心一熱,一股滾燙的氣流直通四肢百骸。她知道無法阻止他,兩行清淚悄然落下。紀子彌憔悴了好多,俊朗的麵容蒙上了風霜的痕跡,一雙清亮的眸子也布滿了血絲。看著他遍布眉宇之間的疲態,展眉兒實在不忍說出她的絕望。
半柱香的功夫,紀子彌已經為展眉兒打通了周天。他先扶展眉兒躺下,然後運功調息。調息完畢,睜眼便對上展眉兒關懷的目光。他微微一笑,伸手抱起了展眉兒,柔聲問道:“怎麼樣,餓不餓?”見她搖頭後,紀子彌輕拍她的臉頰,笑道:“說謊的壞女人。一天沒吃東西了,怎麼會不餓。乖!陪我好不好?”將她放到桌邊的軟椅上,出去叫夥計準備飯菜。
紀子彌拿出他早上采好的花瓣和費盡心思接來的露水,哄展眉兒吃下。這些東西看來美麗卻並不可口,更有種苦澀的滋味。展眉兒早以吃得叫苦連天,總說自己象一隻被虐待的兔子。為了她的身體,紀子彌也隻得硬起心腸,無視她楚楚可憐的目光。
不多時,一個夥計端了飯菜進來,手腳麻利的擺好就要退下。紀子彌掏出一塊碎銀給他。那夥計淡淡的道了聲多謝,伸手來接。紀子彌突然覺得不對:這塊銀子足有三四錢重,夥計卻絲毫不覺喜悅,反而有一絲不耐。以這間店的規模,他應該不會富到四錢銀子都不放在眼裏。要在以前,紀子彌可能不會注意到夥計的異樣,但這幾天“精彩”的生活已使戒心大增。念頭一轉,他又發現這夥計長相猥瑣,皮膚粗糙,很象鄉下的小廝。但他的手心竟細膩得很,決不是長年勞作的人所能擁有的。這些想法就如電光火石般在他腦海中閃現。他不暇細想,一掌向那夥計打去。那夥計哎喲一聲,向後就倒,正好躲過了紀子彌這一掌。
“什麼人?”紀子彌不再懷疑,進身向那夥計撲去。那夥計咯咯一笑,縱身躍開。笑聲清脆悅耳。這種聲音從一個粗壯的男人嘴裏發出顯得格外詭異。
“別生氣,我隻是和林姑娘開個玩笑。沒想到她現在比個廢物還不如。哈
!”話音未落她已穿窗而出。紀子彌沒想到她說走就走,一時間竟不及阻攔。
展眉兒對這類事早就麻木了,本不打算插手。但這女人實在太張狂了,讓展眉兒忍不住想教訓她一下。她眼珠一轉,突然驚叫道
:“子彌,你怎麼了?”說著將飯菜用力撥到地上摔個粉碎。盡量大聲的叫道
:“天哪!你別嚇我!你身上有傷,不能亂用內力的
。”聲音中充滿了驚恐與焦急。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莽撞,刻意壓低聲音問道
:“你不會是走火入魔了吧?”聲音“低”得剛好能讓窗外的人聽到。紀子彌聞言一愣,隨即明白了她的居心。在回了展眉兒一個狡詐的微笑後翻身伏在了地上,並且配合的發出一聲悶哼。
展眉兒也滑下軟椅,語帶哭腔的低喊
:“子彌,你別嚇我,我不知道怎麼幫你。你要我怎麼辦
。”語無倫次的喊完就伏在紀子彌身上嗚咽起來。聲音淒慘哀婉,摧人淚下。其實趴下是因為實在控製不住臉上的笑容。
一陣微風過後,一個人影站在了展眉兒麵前。展眉兒自顧自的“哭
”,假裝沒看見。那人看著地上微微抽搐的紀子彌,目光中流露出一絲不舍。隨即被紀子彌奮力想將展眉兒護在身後的舉動激出了衝天的妒火。曾經不惜一切來換取他的憐愛,但他棄如鄙履。眼前這將死的女人卻輕易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冷笑聲帶著澀澀的苦味逸出喉嚨。
展眉兒假裝被嚇了一跳,抬頭驚道
:“你,你不是走了嗎?”
“如果我走了哪還能看到這場好戲呢?”看著展眉兒泛紅的雙眼,那夥計不禁一陣快意。但他不知道這是展眉兒用力揉出來的結果。
“你一定想知道我是誰吧
。”夥計一抬手,抹去臉上薄薄的麵具。一張千嬌百媚的臉孔就出現在紀展兩人麵前。她眼中殘酷的恨意給美麗罩上了森森的寒氣。
“方教主 !”
“方雲靈
!”紀子彌和展眉兒一起驚叫出聲。此刻的驚訝到是如假包換。他們著實沒想到以她一教之尊的身份竟會親自做出如此卑劣的勾當。
方雲靈冷笑道:“沒想到嗎?”轉頭對紀子彌道:“枉我對你一往情深,你竟如此對我。好!現在你落入我的手中,你,你怎麼說?”語畢,竟也流下淚來。她雖不算養尊處優,但從小師傅就對她寵愛有加。長大後接掌百花教,教中之人更是唯唯諾諾,對她的命令無不凜然遵從。一生之中甚少遇到挫折。可偏偏就有一個不買她賬的人。好死不死,自己竟然愛上他。麵對自己深愛的男人,原本充滿威脅的言語竟流露出一絲哀求與期盼。
紀子彌沒料想首先要應付的竟是女人的眼淚,心頭不由一軟。他盡量用和緩的語氣說道
:“方教主,感情的事原本就強求不來。我很感激你的情意,但我此生已屬他人,無法回報於你。你又何苦……”
“住口
!”方雲靈大叫。她用力抹掉臉上的淚水,森然道
:“直到此刻你還如此固執。別忘了,你們的性命都握在我手裏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反正她快死了,如果你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不計較以前的事。”
“夠了!你不必說了。我不會答應你。我隻有一顆心,而且我早將它交給了蝴蝶。就算我答應你又怎麼樣,一個沒有心的軀殼有意義嗎?用這個空殼去換你的心,對你又公平嗎?或許她生存的希望真的很渺茫,但我不會也不能放棄。因為她的胸膛裏跳動的是兩顆心髒
。”紀子彌連咳帶喘的說完這番話,又努力移了移身子,好讓展眉兒靠得更舒服一些。
展眉兒卻被這番深情的話語引出了貨真價實的淚水。她與紀子彌相互凝望著,愛意在沉默中交流,渾然不覺方雲靈殺氣迷漫的目光。
“好一對同命鴛鴦!如果不成全你到顯得我煞風景了。紀子彌,我本不想殺你,但你連挑我百花教七座分舵,殺了六位舵主和十三名堂主。假如你肯放棄這女人我還可以網開一麵,隻可惜你執迷不悟。相信如果我親手毀了你,也算對得起你的身份了
。”方雲靈伸手摘下床頭的佩劍,走到他們的身前。柔聲道
:“紀公子,既然這女人身上有兩顆心,我就先刺穿其中一顆,看她會不會死。你說好不好?”
紀子彌嘿嘿的幾聲幹笑,道
:“你不如試試我這個無心之人會不會被刺死,相信我,這樣有趣些。”
“要是就這麼殺了你,我一定會為你傷心的。我還是想先殺了她。我要一劍一劍的刺。你放心,我會刺得很輕,很輕。好讓她的血一滴一滴的流下來,讓她一寸一寸的死
。”輕柔的語音和方雲靈陰冷的目光牢牢的鎖住了展眉兒。展眉兒不禁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向紀子彌懷中縮去。這親密的舉止更叫方雲靈妒火中燒,她不加思索的一劍抹向展眉兒絕俗的俏臉。劍鋒夾帶風聲如電般撩來。若是挨上,不僅會慘遭毀容,更會破顱入腦,立時斃命。紀子彌沒想到她出手竟然狠毒至此。他生怕稍有差錯便會傷及蝴蝶,情急之下,身體一旋,用右臂硬生生擋下這一劍。
血,如花般濺開。
方雲靈胸中的火焰被這陡然湧現的血紅壓得一暗,尚未回神早被一躍而起的紀子彌點中了數處穴道。方雲靈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訝道
:“你不是走火入魔了嗎?”
紀子彌強忍手臂的劇痛,盡量用輕鬆的語氣道
:“這還多虧了蝴蝶聰明。否則我還不知道方教主竟然會降尊紆貴的做了小廝,更沒想到你竟然如此狠毒
!”話到最後,語氣已變得十分冷峻。
展眉兒可無法如紀子彌那般鎮定。她手忙腳亂的撕下一幅內裙,為他包紮傷口。紀子彌點了自己幾處穴道止血,然後任展眉兒把傷口包得亂七八糟。
看著紀子彌深可見骨的創口,展眉兒為自己的主意後悔不迭。哭道
:“都是我的錯。明知道這女人沒什麼大腦還要和她計較。早知道還不如讓她跑了呢。”
紀子彌被她懊惱的嘟囔逗得笑出聲來,方雲靈卻被氣得險些吐血。她恨聲道
:“賤貨!現在由得你說,可恨我剛才沒劈死你!”
“閉嘴!我本不想現在就找上你。可你命令百花教沿途七個舵口的全部力量截殺我們,大大影響了我的進程。已經這麼多天了,我們還沒趕到苗疆。更不必提找到生死道人了。我發過誓,如果蝴蝶有什麼不測,我會讓百花教從江湖上消失
!”說著,紀子彌的周身泛起殺氣,“如今是你自尋死路。好!我成全你。我向你保證,百花教從你開始,將會逐漸絕跡江湖。”他伸手摸出一枚仗以成名的金鏢,冷笑道:“看在你是女人,我留你全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