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姓紀名莫真
。”紀子彌依然是淡淡的。老實說,眼前這人若非身材高大且舉手投足都帶幾分豪氣,紀子彌真要以為他是易釵的女子了。此人來路不明,紀子彌也不敢透露真實姓名。這些年他在江湖中雖說甚少樹敵,但多少有幾個想置他於死地的。何況他畢竟也闖出些名聲,若能宰了他想必也是威風得緊。難保那些想成名想瘋了的人不會有此居心
。“莫真”擺明了是“不真”嘛,這可是跟鄭劍清學的。
“莫真?”那男人笑了起來。“莫非的莫,真假的真?”紀子彌心中突的一跳,他忽然覺得那男人的笑容邪邪的,好象一隻正等著獵物自投羅網的狐狸。
“當然不是,是水墨丹青的墨,吉祥如意的禎
。”他鎮定自若的反駁。
“久仰!在下張雷強。”
紀子彌心中暗暗好笑。我亂說個名字他也能久仰,這到真是奇怪之至。不過他的名字自己倒真是久仰。紀子彌微露訝然之色道:“可是人稱‘日蜂夜蝶’的夜蝶張雷強?”
“正是在下。”張雷強悠哉的倒了杯酒,說道:“我對衣飾一向頗有研究,請恕在下無禮,紀兄的衣飾好象並非出自名家之手。”
紀子彌沒料到他會說出這麼一番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來,不由一陣錯諤:“呃!我一向不太注意衣著。”
張雷強猶豫了一下道.:“這衣料……”說著伸手摸向紀子彌的外衣。紀子彌下意識想躲,但見他似乎並無惡意就忍住沒動,隻是提氣護住周身要穴。張雷強果然隻是摸了摸衣料就收回手去
。“這衣料是香河黎安附近所產,不知道是也不是?”
紀子彌微笑道:“張兄果然高明。”兩人相視大笑。就在這時,張雷強狀似無意的問道:“不知紀兄可認識一個人?”
“什麼人?”
“就是江湖人稱‘金鏢頑童氣死你’的人?”
紀子彌心頭大震,一雙眸子精光暴射,直望進張雷強的雙眼:“張兄的意思是……?”他試探的問道。
“沒什麼。”張雷強一派從容自若。“不過是因為江湖傳說他英俊瀟灑、武功高強、為人又相當不錯而一直想結識他罷了。我看紀兄與他同宗,人品又俊朗,所以問你是否與他相識。”
紀子彌心神一鬆,笑道
:“我也隻是聽說而已。不過我想江湖傳聞未必屬實,張兄不必太過認真。”
“喔?說得也是,沒準那個紀子彌是個附庸風雅、自以為是的醜八怪呢。”張雷強笑得更加甜美了。
老實說,這張雷強單論長相可能不如紀子彌那麼英武俊朗,但那結實、挺拔的身軀配上清秀的眉目令他有種特殊的魅力。尤其是他從骨子裏透出的一絲陰柔的美感更叫人忍不住沉迷其間。然而此刻紀子彌卻隻想將他碎屍萬斷。他從未當麵被人如此指責過,偏偏又完全不能反駁。他隻得勉強擠出一抹微笑,心裏卻早將張雷強從頭到腳罵了個遍。幸而張雷強並未再說誣蔑他的語言。不多時,張雷強起身告辭道:“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西方距此三裏有個寺廟,這幾天我都會待在那裏。如紀兄無事,不妨去那裏找我,到時我們再痛飲幾杯。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你去死吧!紀子彌微笑抱拳。
張雷強走後不久,紀子彌也打算上路。當他伸手從懷中掏銀子結帳的時候,臉色不由大變,紀子彌知道自己此番算是栽到家了。原來,他懷中的鏢囊不知什麼時候被人偷走了。幸好他懷中還有些散碎銀兩,否則非丟大人不可。想來必定是那張雷強摸他衣料的時候做下的手腳。隻怪自己一心防他偷襲,卻沒防他偷東西。盡管此偷非彼偷,但都一樣的可惡!難怪臨走時他一臉該死的笑容。想到這兒,紀子彌連忙起身,直奔西方而去。
走出約莫三裏,紀子彌開始全身戒備,小心的尋找張雷強所說的寺廟。其實如果他隻是偷了銀兩,紀子彌也就不會如此緊張的追來。但那鏢囊中的金鏢可是他的獨門暗器,決不能落入別人手中。倘若他用來為非做歹,自己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看那張雷強穿得如此華麗,所居寺廟也該是香火鼎盛的名刹才對。然而他沒想到會看到一座顯然荒廢了許久,破爛不堪的小廟。若不是他反複詢問得知附近隻有這一座廟,呃!或許應該說曾經有一座廟,打死他也不信張雷強會住在這裏。紀子彌也不是沒考慮過有被騙的可能。但以“夜蝶”的名聲,實在犯不著偷他那點銀兩。既然他故意點明去處,自然是想引紀子彌來此一會。
紀子彌緩步來到廟門外,下意識運氣護住全身。歪歪斜斜的廟門隻是虛掩著。紀子彌輕輕一推,它便轟然倒下,壽終正寢了。本以為他一定不會輕易露麵,哪知門剛一倒下,紀子彌便看見了張雷強灰頭土臉的笑容。
小廟已非常破敗,廟中的陳設隻有半個菩薩、半張供卓和一個蒲團。張雷強正大咧咧的坐在那唯一完整的器物上衝他招手。紀子彌有些懊惱自己的緊張,與他悠閑的樣子相比,自己顯見又輸了一局。
他刻意卸去遍身的殺氣,若無其事的笑道
:“適才與君一別,不覺甚是想念,故又來叨擾。不知張兄可願接待?”
張雷強見他如此鎮靜,眼光中流露出一絲欣賞。“不必客氣,我一向喜歡招待客人
。”說著,張雷強起身脫下了身上華美的外衣,一抖,便鋪在了地上。
“請!”
紀子彌一愣,不禁被他滿腔的豪氣所吸引,大笑道
:“好!恭敬不如從命。”大步走過來坐在了衣服上。
張雷強變魔術般從身後拿出兩隻酒壇,往前一推,道:“你挑一壇吧!”
紀子彌二話不說,拿過一壇就喝。美酒下肚,紀子彌深深吐了一口氣,笑道:“好酒!二十年以上的女兒紅。”
“喔?”張雷強挑了挑眉,一手抄過酒壇便往口中倒去。待灌下約莫十來口,這才笑道
:“不錯!確實是女兒紅。難得你還深諳酒道。”
紀子彌訝然道:“難道你不知道這是什麼酒?”“鬼才知道!”張雷強漫不在乎的聳了聳肩。“這是我回來時順便在那家酒樓地窖裏拿的。誰曉得竟是如此好酒。早知道多拿幾壇。”他不免有些遺憾的搖搖頭,“反到是你,你就不怕酒中有毒嗎?”烈酒下肚的張雷強早以沒了那帶點邪魅的陰柔之美。盡管口中說的依然是些傷感情的話題,但在言談舉止間透出一股浩然正氣。
紀子彌終於完全放心了。他微笑道
:“其實我是在賭。賭‘夜蝶’張雷強不是個卑鄙下流的小人,賭自己沒有看走眼。隻不過這一次的賭注是我的命罷了。”
張雷強眼中猛然暴射出精光,他一字一頓的道
:“如果你輸了呢?”
“那我就真的該死了
!”紀子彌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