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
白朗寧聽筒一扔,暗叫聲:“糟了。”
立刻掏出對話器,不管它到沒到五分鍾,天線一下拉了出來。
“蕭兄,蕭兄。”
“白朗寧,什麼事?”
“叫丁景泰命令中環幫弟兄,即刻全力追尋呂卓雲和林大小姐下落,一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好。”
一道閃電,衝開陰沉的雲層,“轟啦啦”一聲巨響,震得白朗寧耳鼓欲聾,冷颼颼的涼風,挾雨撲在白朗寧身上,使他猛然打了個寒顫。
白朗寧衝進車廂,拭了拭頭上的雨水,油門一跨,車子繞過綠油油的跑馬地,直向中環駛去。
下午一點二十分。
車子徐徐停在警署門外。
“蕭朋,”白朗寧朝雨中的蕭朋喊了一聲:“抱歉,遲到五分鍾。”
蕭朋手一擺,急聲問:“老呂有著落嗎?”
白朗寧搖搖頭,一付失魂落魄的表情。
蕭朋竄進車裏,拍拍白朗寧肩膀,說:“別急,香港小得很,飛不掉的。”
“會不會過海?”白朗寧突然問。
蕭朋立刻掏出對話器,與蕭白石取得連絡。
“哥哥,我現在跟白朗寧在一起,有消息麼?”
“香港遍尋不獲,我已通知留守九龍弟兄,全體動員查訪,一有消息,馬上告訴你們,叫白朗寧沉住氣,呂大將不是那麼好惹的,何況,黑鷹幫那幾個究竟有沒有趕到,還沒能確定呢。”蕭白石的聲音也有些急促了。
蕭朋又拍拍白朗寧肩膀,說:“走,咱們到碼頭附近去等。”
“白朗寧,白朗寧。”蕭白石的聲音。
白朗寧緊張的抓著對話器,急聲問:“蕭兄,有消息麼?”
“你們在那裏?”
“油麻地碼頭。”
“好,我馬上與解超連絡,你們等在那裏。”
“蕭兄,蕭兄。”白朗寧大聲呼喚。
可是蕭白石根本就沒給他說話的機會,線路早就掐斷了。
白朗寧氣得要命,反手將對話器朝後摔去。
過了還不到一分鍾,被摔在後座上的小東西又叫了起來。
白朗寧連竄帶抓,一把抓在手裏。
蕭白石的聲音:“解超馬上就到,呂大將帶林大小姐吃海鮮去了。”
“香港仔?”
“對。”
白朗寧鬆了口氣,說:“沒發生什麼事吧?”
“目前還沒有,不過……我與丁景泰隨後就到,何武已從銅鑼灣出發,你們盡快趕去,免得被人家早到一步。”
“蕭兄,有……有什麼發現麼?”
“沒有。”
“既然沒什麼發現,何必如此緊張,豈非小題大做了?”
“白朗寧,你手上的東西,不是專線電話,你聽得到,人家也可以聽到,你為了保護林大小姐,人家老遠趕來,為的是什麼?少羅嗦,用你那把白朗寧比住解超的腦袋,教他飛吧。”
“哢”地一聲,白朗寧的心脈也像被人切斷一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風雨沸騰的卷打著茫茫海麵,揚起一片迷霧,連對岸的九龍也被隱藏在雨霧裏。
就在這茫茫蒙蒙的雨霧中,一艘快艇,像浪裏白條般,突然破浪飛竄而至。
兩人急忙跳下汽車,奔進岸邊。
一陣驚人的引擎聲,小艇在海上猛然一刹,艇身斜斜切了過來。
“跳上來,跳上來。”解瑩瑩細微的聲音,隱隱隨著馬達聲傳進兩人耳裏。
兩人對望一眼,不待艇身靠岸,已然騰身躍了上去。
“解超,快,快。”白朗寧大聲嘶吼。
解超牙關緊咬,吭都沒吭一聲,舵輪一輪急打,小艇猶如脫弦箭般直朝茫茫大海射去。
(三)
嬌豔的香港仔,完全籠罩在一片雨幕裏,再也不若往日那麼蕩冶媚人了。
小艇衝速一減,七海幫船隻立刻靠了上來。
“在那裏?”解超大聲喝問。
船上大漢抬手朝遠遠的一座紅漆花舫一指。
小艇馬力一加,直對目標駛了過去。
“砰砰”突然兩聲槍響。
白朗寧心髒一陣猛跳,差點栽下艇去。
“左輪。”蕭朋高興地叫著。
“第二槍呢?”白朗寧問。
蕭朋楞了楞,伸手在艇身上拍了幾下,連喊:“快,快。”
眼看就到了,還怎麼快得起來。
畫舫上早已亂成一團,看在白朗寧眼裏,更是急得要死,飛身縱上船頭,籍著小艇的衝力,擰身撲上舫廊,連翻帶爬,瘋狂般竄入人堆裏。
“呂兄,呂兄。”
呂卓雲臉色蒼白,雙眼無神的倚坐在一隻圓柱下,右手緊抓著左輪,左手撫在小肚子上,鮮紅的血液,從指縫裏不斷地溢了出來。
“呂兄。”白朗寧哀嚎一聲,伏身跪坐在地上,把呂卓雲肥大的身子,緊緊抱在懷裏。
“白朗寧,”呂卓雲鬆開了手槍,抓住白朗寧發抖的手,喘喘說:“小心避彈衣。”
“我知道,”白朗寧嗚咽的問:“呂兄,你覺得怎樣?”
呂卓雲淒慘地一笑:“完蛋……完蛋。”
“別泄氣,”白朗寧哭聲說:“咱們有的是錢,找好醫生治,把顆子彈怕什麼?”
“不行了……”
“白朗寧!”蕭朋急聲在後麵提醒他:“快問正事。”
“大小姐呢?”
“擄去了。”
“什麼人?”
“陳……陳……政。”呂卓雲的臉色更壞,聲音也更輕微了。
“呂兄,呂兄。”白朗寧眼淚泉水般灑了下來,悲聲吼著:“你不能死,咱們還有一番事業要闖呢!”
呂卓雲無力的搖搖頭,嘴唇一陣嗡動。
白朗寧立即附耳上去。
“真想……幫你好好幹……一場。”呂卓雲斷斷續續的傾吐著心願說:“可惜……壯誌未酬身先……死……”身子一軟,最後的一點溫度,也隨著眼淚送到白朗寧臉上。
白朗寧忍不住哭出聲來,往日的交情,月來的相處,未來的計劃,使得兩人間的友情一日千裏,一朝永別,怎不令他痛心?
正是英雄有淚不輕彈,隻緣未到傷心處,不但白朗寧痛哭失聲,身後的蕭朋和解超兄妹,也為之心傷不已。
“呂大將,呂大將。”左手快槍何武的呼聲,由遠而近,轉眼已經衝了進來。
“呂大哥。”何武分開眾人,搖搖幌幌走上幾步,兩腿一曲,轟然跪了下去,大喝道:“呂大哥,為什麼你盡做些令人痛心的事?”說罷,身子朝呂卓雲屍體上一樸,捶地嚎啕大哭。
“白朗寧,再不追就來不及了。”解超急聲大喝。
“追什麼?”白朗寧暈暈淘淘問。
“陳政的船?”
“陳政?”何武跳起來大叫:“原來是他,在那裏?”
白朗寧慢慢放平呂卓雲的屍身,從附近的台子上揭下張雪白的桌布,蒙蓋在上麵。
“何武,接住。”白朗寧回身用足尖將呂卓雲的左輪一挑,何武正好接在手裏。
“追。”白朗寧大喝一聲,當先奔了出去。
(四)
艇首高昂,船疾如風,引擎聲響遠遠落在後麵,好像生了翅膀,在水麵滑翔一般。
七海幫的船隻,冒雨奔波在海上,攔阻劫賊和指示解超追趕的方向。
“解超,追得上吧?”白朗寧哭過死的,又擔心活的了。
“放心。”解超鎮定的說:“我七海幫大小三百多條船隻都已出動,捉他雖然吃力,影響他的方向卻遊刃有餘,我這小艇衝勁十足,隻要給我們時間就不怕追他不上。”
“好,快吧。”
“再快就要到真龍王殿去報到了。”解瑩瑩紅著眼睛,正色的說。
艇身衝速過高,腳下有些發燙,幸虧頭上的雨很大,大部溫度均被抵消了。
幾人心情極端悲忿,各個睜目閉口,恨不得馬上趕上陳政,救下林大小姐,再用呂卓雲的左輪,把他打成蜂窩。
小艇一起一伏地往前衝竄,海浪挾雜著雨水,不時打在緊靠船頭的白朗寧身上。船身的溫度是被抵消了,卻抵消不掉他心中急忿的火焰。
“解超,還要多久才能趕上?”白朗寧臉上也顯露出一片急躁的神色。
“再過十幾分鍾就可以看見了。”
“還要這麼久?”
“沒辦法,那條是七海幫第二快船。”
“搶去的?”
“不錯,陸上來的,想從海裏逃走,太渺視我七海幫了,那有那麼簡單。”
白朗寧急得要命,不斷地敲打著艇身。
“白朗寧,”解瑩瑩一旁柔聲說:“別著急,也許再過一兩分鍾就看見了。”
“為什麼?”
“可能他走到一半,油已用盡,正在海上等我們去捉他呢。”
“那麼巧?”白朗寧搖頭苦笑著。
“也說不定。”解起插嘴說。
白朗寧望了望解家兄妹,說:“謝謝你們,尤其是瑩瑩,也居然學會安慰人了。”
小艇又衝了一陣,突然一直沉默的蕭朋一聲大吼。
“看!”
“那裏?”何武大聲喝問。
“正前方……大約兩千公隻左右。”
“別亂緊張,”解超語氣非常鎮定:“那是自己的船。”
蕭朋臉一紅,又把嘴巴閉上了。
白朗寧與何武也窮緊張了半天。
又過了十來分鍾。
解超突然開口說:“瑩瑩,槍上好。”
解瑩瑩取出槍隻,轉眼工夫便將槍柄安裝上去。
“交給白朗寧。”
“為什麼?”解瑩瑩以為自己表演的機會來了,正在滿心歡喜,誰知又出了岔子。
“船上有個億萬富翁,咱們擔不起責任,還是讓他自己來吧。”
解瑩瑩一想有理,立刻腕子一抖,槍身平平穩穩地飛進白朗寧手裏。
“白朗寧,陳政是我的,如果你下手,槍王歐喜可得給我。”左手快槍何武緊張的說。
“放心,絕不搶你的生意。”白朗寧托槍試了試,說:“我打船,你打人,如何?”
“好,咱們一言為定。”
“小心林大小姐。”解瑩瑩提出警告,可能是看在那五百萬的份上。
“黑鷹幫要的是活人,隻要何武出槍小心,別打到她,陳政就是丟了老命,也不敢傷她分毫。”白朗寧說。
“白朗寧,”何武大聲:“休要小看了我何武,講快比你不上,準頭嘛……嘿嘿,也並不一定差到那裏。”
“別忘了,海上跟陸地可不大一樣呢。”白朗寧有意提醒他。
“有什麼不同?”何武不屑的問。
“身子不穩,目標不準。”解瑩瑩把重點喊出來。
“哈哈,”左手快槍何武仰天一笑,說:“正好!我老何是海盜出身,水上比陸上更有把握。”
雖然各各心中沉重無比,也不禁被他逗得一笑。
“白朗寧,你呢?”解超擔心的問。
“差不多。”
“難道你也是海盜出身?”解瑩瑩追上一句。
“差不多。”
大家都一同吃了一驚,疑信參半的朝他望去,連解超都斜過頭來。
“解超!”蕭朋兩眼一直望著前麵,問:“在那裏?我怎麼看不見?”
“正前方一萬公尺。”
蕭朋嚇了一跳,怪聲說:“你可以看那麼遠?”
“我又沒說看見,何必如此大驚小怪?”
“那麼……你怎麼知道敵船的方位?”
“憑幫中弟兄的情報,再加上自己的經驗。”
“原來如此。”蕭朋點點頭,眼前又朝正前方望去。
過沒多久,蕭朋又跳起來,大叫:“看見了,看見了。”
“這次對了。”解超說。
白朗寧精神一振,忙對擦拳磨掌的何武說:“左手快槍,招呼他的腦袋。他們身上都穿著特製避彈護胸。”
“真的?”大家幾乎同聲喊了出來。
“假不了,否則憑呂大將還會打空槍麼?”
“噢……”蕭朋恍然大悟說:“難怪第一槍明明是左輪聲,呂卓雲仍不免死在陳政手上了。”
何武突然胸脯一拍,豪氣萬丈的說:“這點把握還有,我要取的眼球,絕對碰不到他的睫毛。”
“萬一人家閉上眼呢?”解瑩瑩又來了。
“瑩瑩,”蕭朋指指她,說:“嘴巴乖一點,有時人家吹牛也要當真的一樣聽,免得人家下不了台。”
“好小子,你敢損我?”
“何大哥,她損你,我罵她,你怎麼發起火來了?”
何武被他頂得怔了一下,大叫:“好,等會我打給你們看,是不是吹牛,少時便知分曉?”
“瞧你的。”
目標越來越近了,轉眼已接近兩千公尺。
“白朗寧,如何下手?”解超大聲問。
“先毀他的船,教他動不得,何武也好表演。”
“好,朝屁股上動手,免得打中油箱。”
前麵的黑點漸漸大了,隱隱可以看見船上兩個人頭。
白朗寧托槍站在船頭,恨不得馬上進入有效射程之內。
一千五百碼公尺。
“白朗寧,小心對方長槍。”蕭朋提出警告。
“船上隻有他和林大小姐兩個人,沒法用長槍。”白朗寧自信地回答。
一千公尺。
陳政挾持林雅蘭的情形,已經清楚地看在白朗寧眼裏,更令他心急。
“白朗寧,算準風速。”何武關照地說。
“知道了。”
兩船的間隔更近了,八百公尺、七百公尺、六百公尺。
白朗寧抬手探探風速,槍身托了起來。
陳政一手扶著駕駛盤,一手抓著個電晶體對話器,嘴巴不停地動著,林雅蘭的手腕,被一付亮晶晶的手銬扣在船欄上。
白朗寧越看越氣,手指一用力,槍機接連不斷地掃了下去。
“砰砰砰砰砰砰。”
“夠了,夠了。”解超大聲喊著。
“砰砰”白朗寧好像癮沒過足,又補了兩槍。
“白朗寧,再打船要沉下去了。”解超心痛的大叫。
接連六槍,幾乎都擊在船尾同一地方,船速馬上慢了下來。
“何武,準備。”白朗寧大聲呼喝,托槍的姿式依然如故。
前麵的小船漸漸停了下來,陳政馬上藏到林大小姐身後,準備以林雅蘭的身子作掩護來等待救兵。
艇身轉眼衝進百公尺之內。
“砰”又是一槍。
突然,林雅蘭身子一躍,一頭紮進海裏,原來白朗寧把扣住她的手銬打斷了。
就在陳政剛剛一楞的工夫,艇身已衝進了七十公尺之內。
“砰”左手快槍何武手中的左輪一跳。
小艇上的陳政應聲而倒,解超也馬上慢了下來,唯恐撞傷林雅蘭。
“林大小姐,林大小姐。”解瑩瑩抓著一隻救生圈,尖聲呼喊。
小艇圍著傷船徐徐繞了一圈,居然沒發現林雅蘭的影子。
“奇了,”解超停下引擎,抓著腦袋說:“瞧她入水的姿式,一定會遊泳,怎會不見了?”
“雅蘭,雅蘭。”白朗寧放開喉嚨,拚命地喊,聲音大得幾乎連龍宮的龍女都能聽到。
可是隻有林雅蘭聽不見。
雨點擊打著波浪濤濤的海麵,海風一陣陣推波而來,兩條小艇在浪裏東搖西幌,不時發出“砰砰”的船身相碰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