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第四章 風雨悲大將(3 / 3)

艇上五人的心,也不住地“砰砰”亂跳,尤其是白朗寧,急得鼻涕眼淚都流下來了。

“雅蘭!雅蘭……”白朗寧的嗓子都沙啞了。

林雅蘭仍然芳蹤杳然,難道真的隨波而去了?

解超開始扒衣服了。

“哥哥,波浪太大,危險啊。”解瑩瑩擔心的說。

“她瞧得起我解超,我也敬重她,就是死了,也要想法把屍體撈上來。”

白朗寧拳頭忽捶著船板,又失聲哀泣起來。

“白朗寧真可憐,一會死掉兩個好朋友。”解瑩瑩同情的說著,自己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白朗寧,噤聲,”蕭朋突然一聲大喊,好像發現了什麼?

白朗寧止住哭聲,仔細一聲,怒嘯的海風裏,隱隱挾雜著一陣極其輕微的悲啼。

“別是鬼吧?”解瑩瑩汗毛懍懍的說。

“別胡說。”解超瞪她一眼。

“不是鬼難道還是人?”解瑩瑩更害怕,回頭瞟了另一條小艇上缺眼屍身一眼,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雅蘭!”白朗寧忽地跳起來,沿著艇邊大叫。

“白朗寧……白朗寧……”那悲悲淒淒的聲音更清晰了。

白朗寧瘋狂般撲向船頭,身子差點栽下海裏。

“白朗寧。”正是林雅蘭的聲音。

白朗寧又往前湊湊,低頭一瞧,林雅蘭正浸在海裏,雙手扒著船頭,悲悲切切地哭個不停。

“雅蘭,”白朗寧心頭一喜,急忙伸手出去,“拉住我的手,快些上來。”

“是我害了老呂,是我害了老呂。”雅蘭邊哭邊喊著。

“人已經死了,哭也沒用,先上來再說。”

“白朗寧,你一定氣死了。”林雅蘭冷得牙齒打顫,聲音硬從牙縫擠了出來。

“你……先罵我吧。”

“混蛋,死丫頭,苯瓜,蠢牛,還有……還有……”白朗寧實在想不出來了,“可以了吧,快伸手過來。”

林雅蘭身子在水中竄了竄,猛然住上一跳,冰冷的小手已被白朗寧抓個正著。

“解超,快來幫忙。”白朗寧吃力的喊。

解超早已爬過來,抓住林雅蘭另一隻手。

兩人合力一拽,便將林雅蘭拎了上來。

幾人七手八腳,將她送進艙裏,任由解瑩瑩照顧去了。

(五)

一路上槍聲連響,七海幫跟北角援兵拚上了。

小艇安然轉回香港仔,丁景泰與簫白石也已趕到。

“林大小姐如何?”丁景泰大聲喝問。

白朗寧朝後一指,林雅蘭一身漁家女的裝扮,俏生生走了進來。

丁景泰吐了口氣,麵露淒笑說:“總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何武一見呂卓雲的屍體,悲從中來,傷心的在屍身一坐,左輪朝血淋淋的單子上一擺,灑淚說:“呂大哥,小弟幸未辱命,陳政總算死在你的槍下了。”

白朗寧鼻子一酸,也流下淚來,不聲不響地在屍身一旁坐下。

林雅蘭更是傷心欲絕,跪在白朗寧身邊,對著呂大將的屍首痛哭失聲。

三人起了領頭作用,其他人也自然紛紛圍著呂卓雲屍身席地坐下,轉眼坐了一圈。

蕭白石輕歎說:“想不到一時大意,倒害了呂大將。”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人已經死了,徒自悲傷也無濟於事,還是好好替他辦理後事吧。”蕭朋一旁勸解。

“對,”丁景泰應聲說:“正該好好替他辦理後事,也教他死後風光一番。”

林雅蘭抹抹眼淚,也悲聲說:“我要替他辦個隆重的喪禮,比……比影後林黛的喪事還要熱鬧。”

“唉,”白朗寧搖頭歎息一聲,說:“人都死了,熱鬧又有何用?”

“話不是這麼說。”蕭白石接口了:“呂大將一生不得誌,教他死後風光一番也是好的。”

這時,外麵突然一陣喧嚷,七海幫弟兄們忙著清道,原來是七海龍王駕到。

看在解超兄妹份上,眾人紛紛起身,連丁景泰和林大小姐也站了起來。

“坐,坐。”七海龍王隨和地擺擺手,自己領先在解超兄妹中間坐下。

眾人尚未坐穩,又是一陣喧嘩之聲,從另一麵遙遙傳來。

“各位坐著別動,現在不是要客氣的時候。”蕭白石說。

“對,”何武應合說:“管他什麼人來,大家盡管坐著,免得一起一落的麻煩。”

“有理,其實憑咱們這些人的身份,還有誰值得咱們站起來迎駕?”像這種話,也隻有丁景泰講得出口。

“誰來了?”林雅蘭悄聲問。

“大概是九龍王孫禹吧。”白朗寧輕輕在她耳邊說。

果然,白朗寧剛剛說完,九龍王孫禹已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偌大的舫身,也跟著他的腳步搖幌不止。

“嗬嗬,想不到港九名流都到了。”九龍王孫禹打看哈哈說。

丁景泰怪他不識相,衝聲說:“難道你不知道中間躺的是什麼人麼?”

“嗯,”孫禹臉麵也沉重下來,說:“恐怕也隻有鼎鼎大名的呂大將,才有這麼大麵子。”

蕭白石一旁挪動一下,在地上拍了拍。

孫禹怔了一下,朝丁景泰和七海龍王掃了一眼,見兩人都坐得安安穩穩,這才慢慢湊上過去,從口袋裏摘出一張雪白的手帕,隨手抖了抖,平平鋪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誰知就在這一刹那的時間裏,蕭白石伸手一抓,已經把那方鋪了半晌的手帕抽了出來。

九龍王孫禹坐下之後,好像極端不習慣,身子微微往後移了一下,低頭一瞧,發現手帕不見了,不禁又驚又奇。

眾人看得連連搖頭,若非中間躺著呂大將,恐怕大家早就笑出聲來。

蕭白石急忙觸了他一下,手帕代他裝回袋裏,輕聲說:“地上乾淨得很,用不著鋪東西。”

孫禹恍然說:“對,對,這地上果然乾淨,坐起來也舒服得很,好像……坐在沙發上一樣。”

丁景泰冷冷說:“孫兄,這裏可不能擺派頭啊,瞧瞧這些人的身份,七海幫解老大,警方第一高手蕭朋,快槍解超,白朗寧和中環幫大哥神槍丁景泰,那個比你身份低?何況……憑呂大將這種人能躺著,我們還不能坐麼?”

“有道理。”蕭白石搶著回答。

“還有,你孫兄雖然富有,哼哼,”丁景泰肩膀一提,狠狠哼了兩聲,說:“比起白朗寧身邊那位小姐來,還差得遠呢,說不定連人家一成也夠不上。”

“咳咳,”蕭白石又插嘴說:“土皇帝說的對,咱們大哥怎比得上人家林大小姐。”

“林大小姐?”九龍王孫禹被丁景泰一陣挖苦,正滿肚子不高興,突然聽說對麵那紅眼丫頭竟是港九首富林雅蘭,不禁驚得跳了起來。

白朗寧急忙招了拍林雅蘭的肩膀,說:“雅蘭,我替你引見兩位大名鼎鼎的人物。”

說著,先指指七海龍王,說:“這位是解超兄妹的爸爸,七海幫幫主解大叔。”

“解大叔。”林雅蘭嬌聲喚了一聲。

“不敢當,不敢當。”七海龍王急聲說:“白朗寧,你怎麼抬起我來了?”

丁景泰一旁說:“快槍解超的父親當然要比人高出一輩了。”

“噢?”蕭白石嘴角往上吊吊,問:“難道也比你土皇帝丁景泰高麼?”

丁景泰眼睛一翻,說:“憑我跟快槍解超的交倩,喊他一聲大叔,有何不可?難道還貶了我的身份麼?”

七海龍王連說:“不敢當,不敢當。”

蕭白石在旁邊不斷地搖頭。

“哥哥,”蕭朋唯恐哥哥失禮,急聲叫著:“憑我們四人的交情,叫聲大叔也算不得什麼新鮮事,你就少說一句吧。”

“唉,”蕭白石歎了口氣說:“我這弟弟吃裏扒外,八成是被……人家迷住了。”

解瑩瑩鼻子裏哼了一聲,正想反唇相擊,已被身旁的解超阻住。

白朗寧又指了指九龍王孫禹,說:“這位是九龍幫幫主孫禹,孫……”

“孫大哥!叫我孫大哥好了。”九龍王孫禹這點倒很識相,可能是看在錢的份上吧。

“孫大哥。”林雅蘭當真叫起來了。

當著呂卓雲的屍身,雖不便大笑,大家的瞼皮也不禁一同抽了抽。

“唉,”何武一聲長歎沉痛的說:“港九黑社會有史以來的大團結,呂大哥,這都是你的功勞,你可以瞑目了。”

眾人剛剛開朗一些,又被何武幾句話引得悲傷起來,尤其是心存歉疚的林雅蘭,連淚珠都滾了下來。

過了半晌,蕭白石腰身挺直,朗聲說:“難得三幫大哥聚在一起,大家且莫悲傷,索性咱們就在呂大哥屍前,商量一下迎敵之策。”

“對。”大家幾乎同聲答應,精神也都振作起來了。

“白石,”九龍王孫禹首先開口說:“咱們九龍幫方麵,一切由你全權處理,我完全付托於你了。”

丁景泰瞧了七海龍王一眼,神色莊重的說:“三幫並肩作戰,不能沒有個主帥,我相信蕭大兄的才智,中環幫暫時也交給你了。”

“這個……這個……”蕭白石遲遲疑疑地半晌講不出話來,一時也不知該不該答應。

“什麼這個那個,”丁景泰大叫:“我還要對付姓倪的,那有工夫每天陪著你喝酒。”

蕭白石尚未開口,七海龍王也說話了:“蕭白石,我年紀老了,不便跟看你們跑東跑西,超兒還要對付人家那把快槍,說不得我這道兵符也要暫時交給你了,水陸由你一人調動,也方便得多。”

蕭白石更加猶豫了,恐怕一旦接下來,軍心不服,反而弄巧成拙。

“蕭大兄,”解瑩瑩又來了:“別裝模作樣了,給你這麼多兵指揮還不好?”

“瑩瑩,不準多嘴!”解超一時阻止不及,氣得一旁怒聲喝罵。

“蕭兄大概怕難服眾望,一旦調動失靈,反而誤了大事,對吧?”白朗寧點出蕭白石心中顧忌。

丁景泰立刻胸脯一拍,說:“這一點你盡管放心,中環幫上下絕對聽你的,否則唯我丁景泰是問!”

解超也鄭重說:“今日的七海幫已不同前幾天了,我解超敢負全責,再也無人膽敢耽誤全體的大事。”

蕭白石沉思良久,緩緩抬起頭來,肅容說:“既蒙各位推重,小弟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還差不多。”丁景泰讚許的點點頭,忽又皺眉說:“可惜這地方沒有林大小姐那種好酒,否則真該痛飲幾杯。”

蕭白石雙眉一聳,拍手大叫:“來人哪。”

一聲呼喝,不但九龍幫有人應聲閃出,跟隨七海龍王同來弟兄,也同時趕到。

“傳令下去,中環、七海、九龍三幫全體弟兄,即日開始,嚴行戒酒,違者重懲不赦。”

眾人一呼而去。

丁景泰原以為蕭白石喚人取酒,正在高興,沒想到蠻不是那回事,不禁大失所望,搖頭問:“好好的戒什麼酒?”

“免得因酒誤事,怠懈了軍機。”

“咳咳,”七海龍王整理一下喉嚨,問:“蕭大先生,這酒……要戒多久?”

“大叔放心,”蕭白石身子幾乎伏到呂卓雲屍身上,輕聲說:“多則三五日,少則一兩天,北角的天下,就是你七海幫和白朗寧的了,到時我再好好敬您一杯。”

“這麼快?”

“隻要大叔多盡些力,可能更快。”

“如何做法,大先生隻管呀咐。”

“附耳過來。”

眾人一齊湊了上去,把呂大將的屍身整個掩蓋起來。

(六)

風已經小了,雨仍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天氣比前幾天更加寒冷。

呂大將的遺體早已運到殯儀館裏。

整條街道上,盡是各色各樣的花圈儀帳,從早到晚,祭客川流不息,其中包羅了社會名流,政府官員,同事好友和三山五嶽的英雄,當真是盛況空前。

正如大家所說的一般,呂大將一生不得誌,死後卻風光得很。

停靈的大廳上,更是坐滿了有頭有臉的人物,如馮大律師,侯先生,九龍王孫禹,中環土皇帝丁景泰,三幫總帥簫白石,警方第一高手蕭朋,快槍解超兄妹等大都在坐,獨缺白朗寧和林大小姐。

“白朗寧呢?”侯幫辦隨口問問。

“大概到飛達喝酒去了。”丁景泰答。

“喝酒?”侯先生皺皺眉頭:“你們這幾天不是戒酒嗎?”

“戒酒令隻在三幫裏生效,白朗寧是第四幫,咱們管他不到。”蕭白石平靜地應著。

“哼哼,”侯先生叼著煙鬥,冷冷地說:“白朗寧最重情誼,大家都在,他絕不可能單獨去喝酒,蕭白石,究竟玩什麼花樣?說來聽聽。”

蕭白石也冷冷的說:“侯先生把白朗寧那小子看成神仙了,沒有這些人,憑他那兩手,除了抱抱女人,還能派上什麼用場?”

提起女人,馮大律師突然想起李玲風的癡心,不禁大搖其頭,說:“那小子對女人真有一手,真有一手。”

“也不見得,”解瑩瑩接口說:“我就起心裏討厭他,除非什麼依露啊,什麼白……白麗娜,還有什麼女警察啊……”

“咳咳。”解超的喉嚨又出了毛病。

侯先生微微一笑,說:“了不起,像解小姐這種堅定的女人,真是天上少有,地下無雙。”

“就是嘛,”解瑩瑩輕飄飄應著,“別說那幾個女人,像林大小姐那麼有錢。最後還不是……”

“瑩瑩,不準胡說。”解超沒等她說完,已怒聲責罵起來。

“林大小姐?”馮大律師突然吃了一驚,轉身搜索了一圈,果然不見林雅蘭下落,慌張喝問:“林……林大小姐那裏去了?”

蕭白石偷偷觸了弟弟一下,蕭朋拉拉侯幫辦的衣角,說:“侯先生,林大小姐不是在署裏麼?”

侯先生幹了大半輩子警察,反應機敏無比,怎會聽不出個中道理?急忙點頭說:“外邊實在太危險了,我想藏她兩天再說,免得砸了老朋友的飯碗。”

“原來在警署裏,”馮大律師神情一鬆,指著侯先生說:“老侯,瞧你兩人鬼鬼祟祟模樣。別是把林大小姐給關起來了吧?”

“胡說!”侯先生煞有其事的說:“林大小姐是何等身份,我想關她,總監也不會答應啊。”

蕭朋也急忙幫腔說:“大律師別擔心,林大小姐在裏麵也有專人服侍,跟在家裏差不了多少。”

“這樣我就放心了。”

侯幫辦狠狠瞪了蕭朋一眼,叭叭的抽著煙鬥,滿廳噴得盡是煙霧。

解超看看表,站起來說:“諸位多談談,我們還要過海,要先走一步了。”

少了兩個,一點也沒影響大家的情緒,照樣高談闊論,尤其是蕭白石,談得更加起勁。

過了一會,丁景泰也站了起來,客客氣氣說:“各位再聊聊,我還有點私事,先告辭了。”

丁景泰也匆匆忙忙走了,大家也沒注意。

誰知又過一會,蕭朋也忽地跳了起來。

“抱歉,有件公事忘了,回去交代一聲再來,你們多坐坐。”

侯先生發覺情形不對了,也跟著站起來說:“我也幫忙去搞搞,各位再見。”

蕭朋大步走出,侯先生立刻追上去,一把將他扭住,恨聲問:“好小子,你們搞什麼鬼,快說!”

“沒……什麼,沒什麼。”

“蕭警官,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連我侯光祖也敢隱瞞起來?”

“幫辦別誤會,事情是這樣的……”

語聲未了,突然遠遠傳來一陣密密的槍聲。

“北角?”侯先生吃驚的問。

“裏邊。”蕭朋輕鬆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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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