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想想她們在此無益,不如先回去忙手中活計,這裏是王府院中,也沒有什麼不妥之處,黛玉若有需要,喚一聲,她們便也就到了。
於是紫鵑等人出了書房,各自走開。
黛玉獨坐房中,沉迷於書中,忘了時間,不知不覺間日漸西斜,黛玉看一眼晚霞似火,有心想走,忽聽得腳步聲響,有人推門進來的聲音。黛玉心中一驚,想道,許是少王爺回府。這裏是男子書房,她一介女子,私入男子之地,極是失禮。雖說黛玉從小被父親做男孩子教養,見識不同於一般女子,且時常有出格之舉,卻是從不失了禮數。若非情非得已,她是從不越了禮節。黛玉想及此,忙起身躲在書架之後,借滿架的書遮著身子,屏了氣息。
正是水溶走進書房,這間院落雖在王府內,卻是靜地,除了老王爺、王妃,其餘人沒有水溶的允許,無人能進得來,而別人輕易也是找不到這裏來。
這裏清幽、寧靜,水溶每當有煩心之事,或是難以決斷的事情,便到這裏來靜一靜,翻一翻書籍。
今日他下朝歸來,與王爺世子們小聚,便聽他們說起達官貴家裏的閑人閑事,那些青年才俊們便講到賈府有位候門小姐無故命絕,十有八九是生了私情,情人另娶,她才絕了生路。水溶知道那女子是林黛玉,事實並非如此,可真相如何說得清,他若出口辯駁,不但正不了黛玉之名,反而會越描越不清楚。不由心中煩悶,俊臉生寒,到書房來舒緩情緒。
冷著麵孔,走到書案之前,方要點燃琉璃燈,水溶鼻子裏聞到細細的馨香,書案上還遺落著一本琴譜,他即刻想到,必是黛玉曾經來過,雲袖香留,不過,凡愛書之人,看過必要放回原處,按原樣擺好,這桌上的書,像是看書人受了驚,匆匆放下離開的,那麼黛玉必還在這書房之內。水溶展目四下一望,但見書架盡頭,紅木書架後,露出一角裙裾,淡淡的紫色。
水溶會心一笑,是那女子,大膽得敢闖地府,卻又羞澀得不見外人,這也本是她知禮之處。
水溶側頭想想,孤身男女,獨處一室,對於女子清名必是有損,當下應是他先出去,容她脫身。
想及此,水溶展身,重重的腳步聲走出書房,房內黛玉聽了水溶遠處的腳步,舒了口氣,提裙走出。回到書案前,取了書放回原處,才盈步匆匆走出。
黛玉方走幾步,正迎上來尋她的紫鵑與竹兒,二人扶著黛玉一路走回。
目視黛玉走遠了,水溶方現身出來,望著黛玉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心下暗道:她比昨日又好了許多。
水溶雖然沒有出現在黛玉麵前,卻時時暗中留心黛玉的一切,常常月光下,他在書房獨坐,心中思憂憂。
他知道黛玉是有情有義的女子,正因如此,他才不想在黛玉麵前出現,他不想黛玉隻把他當作恩人相待,他想的是能走進她的心,與她相知,成為知己之友。
不過他心中十分矛盾,他對她的嗬護有加,他自認沒有私心,卻為何心卻總揪緊?
“我能暖了她的心嗎?”此念令他不由胸口一痛,臉色煞時蒼白,忙用手撫胸口,走進書房坐下。
回首看牆上那幅繡圖,眼中一片柔情。
“萬物中瀟灑。修篁獨逸群。貞姿曾冒雪。高節欲淩雲。”
這竹的風骨不正如那女子!
當初他得到這幅繡圖時,看到繡品中那“嬋娟冰雪姿,散亂風日影”的翠竹,牽動了久在心底的情思。他原是要尋一個有才有德,柔心弱骨,至情至義,有大愛的女子,能與他同擔風雨,榮辱與共的女子。他曾幻想過,繡此圖的人是不是有那樣的品行。幾番相遇,方知她比自己夢想的還要有情義。她與寶玉斷了情,不斷義,知恩圖報,弱肩能擔兄妹情意。這是怎樣難得的女子!
可惜寶玉,守著這麼可貴的女子,卻不知珍惜,處處留情,讓她心碎神傷。原以為寶玉是性情中人,自己看中寶玉的,是寶玉能守著一腔真情意,原來竟錯想他了。
看來他與寶玉到底不是一路人。
再看那竹,那竿竿竹上可有她的斑斑淚痕,那竿竿青竹可曾見證她一片冰心!
水溶不知道他的心已在漸漸沉淪,陷入癡情而不能自拔。
眼前不由浮現黛玉的身影,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此時水溶他私心裏倒有些留戀黛玉魂魄失守,心無所知之時,在冥界裏與她同行的時光,那時的她,與自己不避,三分勇氣,七分嬌羞,他有著為她遮風雨的驕傲與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