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執意要收藏一些東西,就像那位讀懂了滄桑歲月的百歲老人那樣,學會收藏一些美麗的靈魂吧。譬如,收藏那些時聚時散的雲朵,那些落花流水,那些質樸無琢的親情,那些一塵不染的友情,那些甘甜醇美的愛情……隻要你有一顆願意欣賞的心靈,再加上一雙欣賞的眼睛,你就一定會收藏到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
一地書香
在那一個陽光燦爛得有些灼人的午後,喜歡逛舊書攤的阿元,引我結識了擺舊書攤的秦學。他瘦高的個子,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鏡,文靜、平和、不善言談,典型的一介書生模樣。其實,在見到他之前,阿元已跟我講述了他的一些傳奇經曆,包括他隻讀了六年書,便因為家境貧寒被迫輟學,但他20歲便有小說在《人民文學》上發表,他的散文還被選作省中考語文試卷的閱讀材料。
他的書攤是那個舊書市場最大的一個,鋪地的塑料綿延近百米,上千冊圖書整齊地排列開來,蔚為壯觀。我和阿元去時,正是顧客寥落時分,不遠處樹陰裏幾個攤主撲克摔得正響,他坐在一個網繩編織的簡易折疊椅上,手捧一本包了封皮的舊書,邊讀邊照看他的生意。
看來他生意並不是很好啊,我心裏嘀咕道。可秦學似乎並不在意,他微笑著遞給阿元要找的一本民國時期出版的《良友》雜誌,封麵上的美女是影星蝴蝶,穿過重重的曆史煙塵,她依然嫵媚地笑著。阿元興奮地道謝,不無驕傲地告訴我,以後需要找什麼書,隻管告訴秦學,他肯定能想辦法找得到。秦學卻一臉認真地說:“那倒不一定,得碰,得看是否有書緣。”
秦學的話立刻讓我想起了一位名家曾說過這樣一段話:無論是讀書人,還是藏書人,都是緣分使然,與書相遇、相知,都有些機緣巧合的意味。於是,我問他怎麼選擇了與舊書打交道,他輕描淡寫道:“是命中注定,也是陰差陽錯,但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很喜歡這個選擇。”
我知道,以他的聰慧和勤勉,原本可以像很多同齡人那樣一路順風順水地讀書、考學、就業……但為生活所迫,他早早地離開了校園,在品嚐了賣水果、送外賣、端盤子、做力工等多個工種的苦辣酸甜後,他才闖進了眼前這個行當。雖說他剛剛做了兩年多,尚未有可觀的收入,卻憑借獨到的眼光和超人的勤奮,贏得了同行們的讚賞,並擁有了不少寶貴的藏書和心靈相通的書友。
就著他手中的那本《西方生命美學》,我們三人聊起了有關美學方麵的問題,令我驚訝的是,剛才說話節儉得近乎木訥的他,一談起西方美學家們的著述和自己的見解,竟滔滔不絕起來,其思路之敏捷,語言之流暢,令我這個從事美學研究和教學的大學老師也自愧弗如。
我敬佩地說他可以到大學裏當老師了,他謙虛自己所言不過是“一些拙見”,卻忍不住依舊娓娓談論他的讀書體會。他陽光中的那份可愛的認真和沉浸,真叫人感動。
接下來,我們又聊起了寫作,聊起了不久前被《讀者》轉載的他的一篇美文,一個個話題被打開,一個個觀念在碰撞,我們竟有了遇到知音的欣悅。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晚,他該收攤了。阿元意猶未盡地提議,去參觀一下秦學的藏書。
於是,我們被公交車顛簸了近一個小時,來到了市郊的一棟老舊的平房前,秦學一再強調他現在租住的是地地道道的“寒舍”。我和阿元一走進他的兩間小屋,眼睛立刻大了,嘴巴也張大了,因為我們看到屋子裏,除了幾件必需的舊家具,地上地下,床頭、案頭、窗台,到處都堆滿了書,簡易的書架也沒有,一排排書便直接擺在地上,得小心翼翼地轉身,才免得碰倒高高的書。那盞老式的台燈旁的一幅字,給了他的小屋簡潔而準確的概括:一地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