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耷拉著頭走到東廂房時,廂房院落的門已經鎖了。我推了推,推不開也懶得叫門,就直接翻牆過去。學武便是有這樣一種好處,不想麻煩別人的時候完全可以自己解決。在我翻牆過去的一刹那,隻看見一道黑影忽地就閃走了,我定睛一看,隻剩下燈下獨酌的仙律,而在他麵前,是一壺酒和兩隻酒杯。
我使勁兒地揉了揉眼睛,沒錯,是兩隻酒杯。剛剛那道飛走的黑影,那身形,不是神舞也不是殷清正,好似,好似那頭頂,是有三顆綠翡翠!沒錯,那一晃身的時候幽綠在燭火下還晃了我一下。
而此時仙律早已察覺到了我的存在,並沒有半絲要解釋的樣子,從袖口又掏出一隻酒杯,自顧自地斟上了酒,完全不顧我黑著臉走到他麵前的樣子,他說:“公主可否有雅興,與臣喝一杯?”
我站在他麵前的石桌旁,板著臉,伸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噝——”
辛辣頓時好像要燒傷我的喉嚨,我的眼淚“嘩”地便要流出來了。但是仙律像是沒看到一樣,繼續往我的杯子裏斟酒。
我們像是在進行一場不動聲色的賭氣戰。
他斟滿一杯,我一飲而盡。
直到我喝到第十杯,我忍不住了,把杯子往桌上使勁兒一放,我說:“是你安排的?那個人是誰?”
仙律黝黑的眸子盯著我,眼角下那顆朱砂痣在燭火之下異常妖嬈,或許也跟我喝得有點兒多有關係,我仿佛看到他的麵前有著怪異的霧氣,他說:“臣發現公主近來脾氣不好,不知是不是和這夢澤山的天氣有關?”
我借酒行凶,說:“你別裝了!我們明明是同一戰線的,可是你究竟有多少事情是瞞著我的?”
“臣都是為了公主好。”仙律還是那樣不惱怒,繼續給我的杯子裏斟酒,“公主如若有閑,就同臣一起喝酒吧,如若困倦,便早些回房休息,神舞已經先行歇息了。”
“你到底想怎樣啊?”我徹底憤怒了,伸手就掐住了他的雙肩,“有什麼話你自己都不跟我說,還說怕別人會挑唆我們之間的關係,可是我覺得要是我們之間的關係有一天破裂的話,那一定就是你自己造成的!”
“臣相信會有那麼一天的。”仙律淡淡然地道,也不拿開我掐著他雙肩的手,任由我抓著。
我氣得要當場吐血,恨不得直接拿自己的頭撞他的頭,我說:“你說啊!瞞著我的事情都說出來!剛才那個人是誰?而這夢澤山莊的主人龍澤又是誰?”
“你見過龍澤了?”他好像終於有點兒反應了,伸手拿住了我的手。
“嗯。”我點了點頭,“而且他還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如此也好。”他說完這四個字之後,拿開了我的手。他為自己斟了一杯酒,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
我此時此刻覺得,這交朋友啊,還是要交頭腦簡單一點兒的好,不然光猜心思都能猜死人。
他端詳著手中的酒杯,卻並不喝下那杯酒,而是伸手一揚,灑在了三尺開外的一棵樹下。我以為他是要施展幻術呢,但什麼奇異的景象都沒發生。他站起身,眼睛空洞地望向前方,說:“請公主相信臣,臣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一刻,我覺得他的身形特別寂寥,哪怕我就站在他身邊,可是我還是感覺他是孤獨的,於是我說:“王權富貴,從來不是我想要的。”
他說:“臣知道。”
“但是臣相信,公主會做得很好的。”他又補充了一句。
“就算是為了……為了……蓮夏……”不知怎的,在那一刻,一直說話聲音就不高不低的他,聲音在那一刻竟然變得輕細。我感到不可思議地盯著他,他又恢複了平常:“蓮夏一直希望你……”
他沒有再說下去,隻是歎了口氣,繼續空洞地盯著前方。
他歎氣了?
我狐疑地看著他,我說:“你今天怎麼有點兒怪怪的?”
“怪嗎?”他並不側臉看我,那種歎氣的低吟也似乎隻停留了一秒鍾,他又接著說,“凡世俗胎,難免有情罷了。”
呃——
這樣不帶感情的聲音說出了“有情”兩個字,我聽起來怎麼都覺得怪怪的,怎麼也要換一種比較悲傷的口氣吧。
但是這種場合,叫我說什麼呢,我的怒火早已不知不覺被澆滅了,現在反而是一種類似憐憫的心態,甚至我忽然想要借他一個肩膀,跟他說:“哭吧,今晚我準你哭一次。”但是看到他那放空的眼神,我忽然覺得,他或許是不需要這種多餘的安慰的,於是我隻能說:“你放心,就算哪天你拿劍架在我脖子上,我也會閉上眼睛受死,而不會有任何怨言的。”
我隻是想表明,他在我心裏就跟死黨一樣,我是絕對不會懷疑他的,但很明顯,我不太會說話,以致於他誤會了。一個翩翩然,他已欣然單膝落地,我隻看到他的頭頂,聽到從我腰部以下的低空傳上來的聲音,他說:“自臣與先王歃血為盟,便已是王族中人,飲王族血,為王族魂,生死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