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守義一整夜地閉著眼,偽裝安眠,腦子在高速盤轉。他想了很多,將計劃梳理了一次又一次。夜太漫長,黎明總是來得那樣慢,思緒漸漸從軌道裏內滑出去,漣漪般蕩開來,煙封的塵年舊事就這麽紛至遝來。
魏家的大宅是個半圓,往後環抱著一片庭院,趙守義認為這是魏宅最令人愉悅的地方,尤其是春暖花開之際,繁花翠柳相映成趣之時,總是能勾起他心底最深處的小兒女情懷,當然,那時的趙守義不過才十八九歲,多麽年輕,年輕氣盛得近乎飛揚跋扈,為此,阿業總是要他收心養性,要沈穩,要淡定,跟著他要學會做大事,不要毛毛躁躁的。
趙守義對魏孝業是又敬又愛又怕,糾纏不清,到頭來連當事人都不知道究竟是哪種感情更多些,隻是多年後回想起他與阿業的第一次接吻仍然心跳激烈得難以平複,那時的心情曆經幾多變遷都難以忘懷,清晰得猶如發生在昨日。
愛魏孝業,早已融入骨血,成為一種無法磨滅的習慣。
否定這個事實,等於否定了趙守義辛苦奮鬥這十年。
趙守義始終不是笨蛋,這麽多年的臥底生涯使他不習慣處於被動狀態,一刻也不行,必須時刻掌握主動。他完美地利用了情報科長官的身份,暗暗查清楚陳耀榮所住的房子、日常作息、與警方的交流接觸,他開始覺得楊啟安是不是對他有所懷疑,為了自身安全,是不是應該就此停手?理智在企圖製止他,但在看到警方的監視錄像後,猛然竄出一個主意,逐漸在腦海中成型。
一個永絕後患的好主意。
三日後
陳耀榮與李致浩要到警署錄口供,警方嚴陣以待。趙守義進了警署內的茶餐廳,發現連這裏的氣氛也嚴謹許多,向老板打趣:“你們也要這麽緊張?”
老板權叔笑了笑:“倒不是我們想緊張,實在是陳先生要求多多”陳先生指的是陳耀榮。趙守義接過西多士,眉毛一挑:“你又沒見過人家,怎麽知道人家要求多?”
“是O記吩咐的,說是不喝警署的水泡的咖啡,不吃警署內的食物,指定了要到哪裏哪裏買,十成是怕被下毒。唉,做人做得這麽心驚膽顫也可憐啊。”趙守義笑笑,此時一頭大汗的餐廳夥計提了一大袋白色塑料袋進來了,往櫃台上一放,對權叔道:“老板,O記讓買的食物和水全在這了。”轉頭進去洗手洗臉。
“行,就放這吧。”權叔突然停了一下,轉頭對趙守義笑道:“要不趙sir幫個忙拿到O記那去?”
趙守義連忙擺擺手:“不行啊權叔,我吃完這個就要趕著過去開會,不經過O記,這個忙我幫不了。”權叔還想說什麽,廚房裏忽然叫喚了一聲,權叔隻好一邊應聲一邊往廚房裏走。
時值早晨,在餐廳裏用餐的獨身男女不少,明明是警察餐廳,也會有附近一些學生與公司職員在這裏吃早餐,個個埋頭苦嚼,沒人留意到趙守義,趁這時,趙守義扮作是拿紙巾,迅速地放出早已藏匿在袖口的小噴氣瓶,對著塑料袋裏的吸管噴了數下,所費時間不過一眨眼間,身處死角又有身形遮擋,加上噴出的液體無色無味,竟無一人發覺。其後趙守義與權叔打過招呼後扮作若無其事地離去。
不錯,陳耀榮要求食物與水外送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藏身於別墅時陳耀榮便是如此。而他更加清楚的是陳耀榮絕不會用嘴直接碰觸一次性杯子,這是他的習慣,所以趙守義朝吸管兩頭噴射了劇毒,一次致命,神仙下凡都救不回來。
這步棋走得又驚險又精密。
可惜,他千算萬算算漏了一點,那就是陳耀榮沒有喝那杯咖啡,又或者說沒有與李致浩一起喝咖啡。他從情報科趕來的時候剛好趕上人們將李致浩往外送,警署大門口停著嗚嗚直鳴的救護車。隔著人群,他看見李致浩僵白的臉色青紫的嘴唇,看見陳耀榮不敢置信又傷心欲狂的樣子,還有楊啟安那震驚憎怒焦急混合在一起的表情。
此時此刻他應該要難過,卻止不住冷眼旁觀,心裏驀然想到,是自己親手下毒殺了阿安最得力的手下呢,他們之間又多了一條無法填平的溝壑,若被他知道,一定要殺了自己才甘心吧。
人群早已走遠,趙守義倚在口供室的門口,轉眼看著灑落在地上的咖啡,笑得蕭然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