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氏傳來新短信:多謝。

多謝?

那是不是應該回一句“不客氣”呢?

真搞笑。

趙守義覺得自己憎笑得幾乎要叫起來。從為沈sir難過到親手殺死李致浩,毫無轉圜,毫無掙紮,連自己都要笑自己的虛偽。原來當觸及自己的利益時,他也能視殺人如砍瓜切菜。

從頭到尾,趙守義根本隻是一個自私、虛偽、無恥、懦弱之徒!什麽情理道義,他騙了別人,更騙了自己。

他始終沒有去醫院,而是徑直回到家。打開門,家中如往常般一片黑暗平靜,趙守義憑著敏銳感覺一下子察覺到家中有人在,他一邊試探性地喊一聲:“阿安,是你嗎?”,一邊往腰間掏槍。

從客廳深處傳來楊啟安的聲音:“是我。”聲音裏是掩不住的頹唐沮喪。

趙守義這才鬆一口氣關上門道:“怎麽不開燈?”說著他正要伸手開燈,楊啟安阻止了他:“別開。”

伸向燈座的手緩緩地收了回來,趙守義往聲音處走近,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樣停下來,醞釀半晌,小心翼翼地開口:“阿浩他……”

“死了。”

“……人死不能複生,你……”趙守義的話音未落,楊啟安插話道:“他是被毒死的,在警署內被毒死。”

趙守義升起一絲不安:“你的意思是?”

“早就懷疑警署有內鬼,我不應該這樣疏忽,以為萬無一失,原來內鬼就在身邊。”楊啟安一字一頓地平靜說著,趙守義聽得心跳飛速,手心不自覺地不斷冒汗,忍不住咽了一道口水,他開始慶幸沒有開燈。

強行壓下心頭不安,偽裝驚訝地問:“誰是內鬼?”

“你猜猜看。”

“我?我不知道。”手緊緊握成拳頭又輕輕放開。

“連情報科都不知道,證明他隱藏得很好,對不對?”

趙守義無言以對,沈默的氣氛開始流淌,安靜而尷尬,哀傷而詭異,好像誰都沒有想著去化解眼前的局麵,一直任由僵持一下。他開始在腦內高速運轉,分析被阿安識穿臥底身份的可能性,依阿安的個性,若果知道他是臥底,絕無可能這樣平靜地坐在這裏與自己對話,大概早就掏槍以對,但他方才字裏行間透露的意思仿佛已大略鎖定範圍,那麽這個範圍裏有沒有他呢?隻能猜測,至少現在,阿安應該還沒有察覺他的身份。

正當他專心分析之際,沙發處傳來聲響,是阿安站了起來,趙守義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邁開的步子尚未落下,阿安便說:“我去洗個澡,身上都是醫院的味道。”從黑暗中擦身而過,趙守義隻好訕訕地收回腳,對著浴室的方向說道:“那我來煮飯。”

事實上他煮飯的時候依然心神不寧,胸臆中好似有千愁萬緒在奔騰翻滾,拚命叫自己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再想也改變不了什麽,但仍像入了魔似的止不住去想,有幾次險些讓菜刀切到手指。心煩意亂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煮湯的時候他就這麽靜靜地站著看著那鍋湯,站著站著便出了神,腦子裏一時浮現阿業的麵容,一時看見阿安對他笑,一時看見沈sir,一時看見李致浩,一時又浮現警校學習時的生活……各人的臉不斷切換出現,覺得頭越來越痛,呼吸越發急促,心底的衝動如雨後春筍一樣破土而出,想對所有人公開一切,理智卻在牽扯他。

“阿義!”一聲大喝將他拉回現實,回神一看,阿安不知何時站在身旁,再一看,鍋蓋被拎開,火已經被關小。

“這……”

“你怎麽了?在想什麽?”楊啟安關切地握住他的肩膀看著他:“湯都沸出來了都不知道,幸好我進來看看。”

“對不起,我……”趙守義不由扶住額頭,當指尖碰到額頭,才發現手變得無比冰涼,顯然,楊啟安也發現了,他握住他的手道:“手怎麽這麽涼?臉色還這麽蒼白,病了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應該伶牙俐齒、思維敏捷的趙守義此時腦子亂成一團漿糊,什麽都想不到,一幅失魂落魄的樣子,楊啟安有見及此,想讓他去休息一會,阿義卻堅持一定要煮完這頓飯,又不讓阿安幫忙,拗不過的阿安隻好在旁邊看著他。

半夜從噩夢中醒來的阿義拿紙巾擦了把額頭的汗,他想不起來夢見了什麽,隻覺得分外恐怖,自己似乎不停地叫嚷著什麽……他怕,怕自己說了任何不該說的。

看一眼深眠中的楊啟安,心裏充滿不安全感,仿佛置身冰冷的海洋,孤木沈浮,看不見任何陸地,孤獨、絕望得毫無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