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見霞道:“那朱棣找不到大哥的蹤影,他豈肯就此善罷幹休?”
朱允文道:“對此劉伯溫亦早有綢繆,他指點說可找一個和我身形相仿之人來個李代桃僵之計,但是我並不忍心傷害活人性命,一時卻又難以找到一具符合的屍首,不料此時卻有一名皇宮侍衛挺身而出,甘願代我而死,好使我順利得脫劫難。說來慚愧,這名侍衛為我而死,我卻一直連他的姓名都不明曉!而我的馬皇後堅決要以身殉國,和那名身著我衣袍的侍衛一起走進了火窟之中。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害怕自己會拖累我,為了讓我順利逃脫,更為了我逃脫以後殘生的平安!唉……”
東方見霞道:“這個劉伯溫可真是一個神人哪!”
朱允文道:“是啊!不隻是對劉伯溫,幫我脫難得每一人我都至今感懷!”說著,朱允文舉起一杯酒對空敬道:“值此中秋月圓之夜,我朱允文在此遙敬幸存之人和祭奠死去的亡靈!希冀能與各位同醉!”言罷,手猛地向空中一揮,一杯佳釀頓時化成了一場酒雨。朱允文神色莊重地對空一連敬了三杯,自己也幹了三杯,這才算是告一段落。
見朱允文敬完了酒,東方見霞也將酒杯對空一舉道:“晚輩也來向各位前輩致敬!”如朱允文一樣,在連敬三杯的同時自己也連幹了三杯。
朱允文緩緩接著道:“這十幾年來,每逢節慶,我都會向他們敬上一杯薄酒。在逃出京城後的第五年,我就聽聞天傅寺住持博洽禪師被錦衣衛指揮使紀剛率人捕獲,麵對著錦衣衛的嚴酷刑罰,他始終不肯吐露一點有關我出逃的事實經過,也因而至今尚且身囚囹圄。”
東方見霞擊掌讚道:“真乃義士也!不知道那個道衍和尚後來又如何了呢?”
朱允文歎道:“提起這個道衍禪師,我當時卻頗感意外,因為他本來是朱棣的第一謀士。”
東方見霞聞言不由得啊了一聲,驚訝道:“什……什麼?他竟然是朱棣的謀士!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朱允文道:“但這卻是千真萬確的。當初若非有他在朱棣身旁為其出謀劃策,朱棣就算造反也未必會想到挑起靖難之旗來對抗王師,最後的勝負之數更是難以言說。道衍禪師身為佛門弟子,素知朱棣是武將出身,一開戰自是不會以人之性命為意,故而在出師前預先為眾生爭得了朱棣的一個承諾。將近四年的戰亂中,朱棣多次違背了他向道衍禪師許下的諾言,這讓道衍禪師大感後悔當初不該助其發動此役,但其時已然勢成騎虎之局,道衍禪師也已經是回天乏術了。為了減輕內心的愧疚之感,道衍禪師先行潛入南京城內,在最後關頭反而及時地助我逃離了險地。道衍禪師一直把我護送到了太湖黴山的普濟寺,這才與我分別而去,從那以後,我便再沒有了他的消息。在關鍵時刻竟然得到冤家對頭的幫助,想必人生遭遇之奇,恐怕也莫過於此了!”
東方見霞道:“是啊!人生的確是太奇妙了!有誰會想得到,我偶然中結納的知心兄弟竟然會有著如此非凡的來曆呢?”
朱允文微微笑了笑道:“什麼皇帝、庶人?還不都是一般無二!什麼功名權位?還不都如過眼煙雲!王霸雄圖又能如何?到了最後還不是要重歸塵土!不過,如果你我是在十幾年前相遇,就算我同樣不是皇帝了,也恐怕難以和你結成知己。”
東方見霞道:“哦?”
朱允文道:“因為那個時候的我,還不能像現在這樣看待世間的一切。”
東方見霞道:“為我此生能得以和大哥相遇相知,再幹一杯!”
朱允文道:“好!幹!”
放下酒杯後,朱允文又悠悠地道:“這些事情我本來並不打算源源本本地都告訴你的,可是現在……”
東方見霞接口道:“可是現在,就算我還是不知曉大哥的身份來曆,以後該增添的許多麻煩還是半點也不會少的。”
朱允文點點頭道:“不錯,就算你並不知曉我的身份來曆,更甚至於我們並沒有結識,但是隻要你遇上了追魂郎君枚青,他還是一樣會再尋機給你製造許多麻煩。”
東方見霞道:“既然事已至此,我們還是喝酒賞月要緊!區區一個枚青和結識大哥相比起來,他的那些鬼蜮伎倆又能算得了什麼,莫讓這個什麼鬼魂郎君擾了我們今夜的興致!”
朱允文聞言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來來來,喝酒喝酒!”說著,頭一仰,一杯酒已被他先行幹了下去。
東方見霞自從習練山居秋暝功以來,內力與日加增,不想酒量竟也同時於不知不覺中相應添長了不少,此時和朱允文再次對坐而飲,與兩人初識之時的喝酒景象相比,自然早已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了!但見兩人插杯換盞你來我往,時而低飲淺酌,時而揚頭直灌,飲著飲著,驀地眼中還會倏忽閃過連飲者本人也難以察覺到的一絲蕭索之意,可是隨即兩人便又哈哈大笑起來。
快樂美好的時光總是讓人覺得太為短暫!夜幕上的清明冰輪又已滑滾到了西邊天際,閃亮的啟明星不知何時也已在東方悄悄爬出,如同一位風流少年迎風悄立,舉首凝眸,滿懷依依地遙眺著月宮中的美麗仙子。可是天卻又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