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讓我尋找(3)(1 / 2)

風習是眾人一塊兒製造的,一個人敢於在匆促忙亂的人群麵前背過身去,是要付出重大代價的。他最後還要投入這個人群。這很容易形成一種惡性循環。一個人在人群裏疲憊地往前走著,當突然想起了什麼最重要的事情時,才無可奈何地大聲呼喊:我沒有時間!我沒有時間!

時間哪去了呢?支配時間的又是誰?

我怎麼也想不明白。我隻知道應該屬於每個人自己的那點兒時間,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以奇特的方式——或許像征收所得稅一樣,給征收走了。

的確是這樣,荒廢學業之風愈來愈重地侵蝕著我們。誰也沒有時間去硬碰硬地抓住學問。“好像有學問”的人多,“真正有學問”的人少。盤一盤庫存,自己真可憐。文章的好壞是相比較而存在的,做人也是一樣。沒有好文章,不高明的文章也可能出眼;大家都匆匆忙忙,一個人稍稍放慢了腳步就顯得無比從容。

那些治學嚴謹、心比天高的智者,我們胸中的導師,曆史上的和生活中的,又怎樣呢?他們得到了多少諒解?我們又容忍和尊重了多少智慧?在這裏,讓我為他們默默地懷念或者祝福吧。

人生來就是要麵對一個世界的,他的探索行為是自然而然地發生的。一個人站在原野上可以望到很遠很遠,但進入鬧市,一轉臉就是樓房和別人的眼色。你失去了遠望天地的機會,就不得不關心眼下的情景。可是你與生俱來的責任卻不知不覺卸在了一邊。人們就是這樣離開了最嚴肅的探索,淡忘了生活的目的。

所以我感到自己忽略的不單單是一些書。即使僅僅是一些書,那麼書又是什麼?

置身於潮流之中,被一種慣性推擁著,需要多大的堅韌和倔強才能掙脫出來。我認為一個搞創作的人應該具有那樣的雄心和力量。也許害怕自己天性軟弱,我常常暗想:讓我尋找一個執拗堅定的人吧,請讓我與你同行。

重要的一手

一位大作家的弟弟要學習哥哥寫作的竅門——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如果真有這個竅門,那就一定會優先傳給自己的親人。他的哥哥怎麼教他?記敘中是這樣的:

哥哥讓他一同去海裏釣魚。弟弟就跟他上了船。打了好多天的魚,弟弟最後煩了,說哥哥你不是說要教給我寫小說嗎,可你一點都沒有教。哥哥說:那現在開始教吧,我問你,你釣魚的時候,什麼時候最激動?你釣到一條大魚總會激動吧?弟弟說:我很激動。

哥哥搖頭說:不是,我是問你釣到大魚的整個過程中,哪一會兒最讓你激動?

弟弟仔細回憶著。哥哥啟發他,說:你想想,是魚猛地一咬鉤子的時候,還是往上拽、用棍子打它頭的時候?還是把它裝到網裏、它亂跳亂蹦的時候?你想想。

弟弟想著,說:我想起來了,當它咬到鉤子的時候,這根線猛地繃緊了——就在繃緊的那條線上,一溜水珠往下掉的時候,我最激動了。

哥哥說:行了,你懂得怎樣寫作了。你就寫最讓你激動的那一溜水珠——主要寫它,寫好寫細,就是這樣。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當我們觀察事物的時候,記住了整個事物的過程還遠遠不夠,還要記住這個過程中最能夠扣動心弦的那一刻。那是激越的高點,抓住它,其餘也就好辦了。有時候其他的就可以省略了,重點寫好那個激越的高點。

弟弟後來回憶說:哥哥教給了我最重要的一手。

可是我們沒聽說這位弟弟最後成為什麼重要的作家。看來文學仍然還不是教出來的,盡管他有那麼好的老師,盡管他學到了重要的一手。

愛與同情

我們常常呼喚愛心,渴望它能頻繁地、大麵積地出現。我們是一個具有五千年文明史、擁有十幾億人口的國家,按常理最不應該缺乏的就是愛心。而且我們的傳統文化中,“仁”字總是居於中心位置的。可是實際情形卻往往不盡如此,人們今天最需要的仍然還是一種相互關切,是對於親情暖意的深長期待。我們痛感生活中的愛心還是太少,同情還是太少——同情常常也是愛的開始。

人們常說的一句話是“感同身受”。設身處地的願望和精神,是所有文明社會中最不陌生、最常見和最可以理解的。在這個全球一體化的數字時代,我們可以質詢商業角逐的道德,但卻不能忽視民族素質的差異。同樣的商業社會,不同的族群往往表現出極為不同的社會責任感,比如對弱勢群體的態度。中國有一句古話叫作“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當我們今天不斷重複這句話的時候,是因為我們實在擔心“惻隱之心人皆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