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小娜的目光一次又一次越過人群,最後定格在一個熟悉的背影上,心無來由地慌亂起來。他不是兩年前已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嗎?難道他們合夥欺騙了她?鬧出那樣大的動靜純粹是遮人耳目?兩年了,她和他之間所有的恩恩怨怨都被時間埋葬。而現在,他也和她一樣乘坐同一趟列車?去同一座城市?如果那樣,那真是純屬巧合。刑小娜把視線鎖定在那個方向,遠遠地望著他,這個相戀了八年而後又分手的男子。他的舉手投足於她是那麼地熟悉。來來往往的旅客不時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刑小娜把頭昂得高高的,目光從攢動的人群穿過,她又看見他了,她還看見,有一個女孩正奔向他,他們說笑著,似乎正要往她這邊走來呢。刑小娜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來了,隨即湧上心頭的更多的是醋意。不可名狀的醋意。她密切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憂傷地看著他親昵地摟著女孩的肩膀,低著頭和女孩說著什麼,她的心仿佛撕裂了般。她不甘心地從衣袋裏摸出一幅眼鏡戴上,她要看清楚他的廬山真麵目。不是他,又是誰?這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子,忠實於她的男子,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別的女孩親熱。刑小娜感到陣陣熱血湧向腦門,她耐心地等候著他和女孩走過來。她要在他麵前狠狠地啐一口,然後象不認識他一樣狠狠地剜他一眼,然後再說點什麼,說什麼呢?她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但事情的發展並不如刑小娜想象的那樣,他和女孩並沒打算在候車室呆下去,刑小娜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和女孩相依相偎地走出候車室。她的視線刹那間模糊了,她慢慢摘下眼鏡,用手指一點一點地沾掉眼角即將溢出的淚花。她的心冷了。
刑小娜交換了一下疊在一起的雙腿,兩手擱在膝上,目光散淡地在嘈雜的人群中遊移,內心卻早已翻江倒海。兩年後的邂逅,她無法做到無動於衷心如止水。她終究按捺不住,霍地從座位上站起,急急地從越來越擁擠的人群中穿過,一波又一波擁進候車室的人們把她的視線遮擋得嚴嚴實實,尋到那個熟稔於心的背影對她來說無異於大海撈針。
刑小娜悵然若失地折回身,座位卻早已被人占了去。她站在原地發了一陣呆,腦袋被嗡嗡的嘈雜聲弄大了,她需要安靜,安靜。安靜!刑小娜痛苦地把柳眉擰成一個疙瘩,這個該死的人啦!
美眉,坐我這裏吧,你臉色可不太好看喔,白紙一樣。刑小娜跟前一男子從座位上站起,嘀嘀咕咕道。
刑小娜感激地把目光投向男子的刹那,心裏格登了一下,她漠然地坐下,狐疑地望著眼前的男子,忍不住渾身顫栗,大腦已亂成一鍋粥。
你去哪?美女。男人問。
刑小娜猛然驚醒,慌慌張張地說出了一個城市的名字。
哈哈,正好我們同路。男人象中了500萬大獎一樣誇張地笑著,邊從胸前的皮夾子裏取出一張火車票,遞到刑小娜麵前,證明什麼似的。
刑小娜下意識地把雙手抱在胸前,根本就沒拿眼睛看它一眼。
你男朋友不來送你?男人追問道。
刑小娜警惕地盯著男人的眼睛,嚴肅地說,我有丈夫了。
男人訕訕地笑道,還以為你沒結婚呢。
刑小娜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不再言語。
男人的目光重新在她的臉上掃描了一遍,問,你丈夫怎麼不來送你?
她壓根就不想對眼前的這個人說起自己的私生活。他是誰?這般地眼熟?他是她的什麼人,居然打聽得這樣細致。她沉默著,擺出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男人見她沒搭腔,知趣地閉上了嘴。
她的丈夫?自從相戀八年的他從她的世界裏消失後,她就嫁給了這個她現在稱為丈夫的男人。此刻她的丈夫在忙什麼呢?她和他之間有過多少這樣的分分合合?婚前,兩人的別離是多麼地情意綿綿,難舍難分。她清楚地記得,她第一次抵達他的小城看望他,分別時,他把她送上火車,他一直站在站台上,一直溫情脈脈地凝望著她。而她呢,隔著不能打開的玻璃窗,心事重重地注視著他的每一個舉動,看他翹起一個拇指一個小指,放在耳邊做打電話的手勢。她當然明白是要她回去後給他報平安。她含笑地望著他,心領神會,不住地點頭。兩人象啞子一樣,比劃著隻有他倆能懂的手勢,傳遞著熱戀中的情話。更多的,他們是用眼睛交流,用眼睛把對方看到了骨子裏。那時,她就有種預感:她這一生和站台上的這個男孩再也分不開了。這是個眼裏隻有她的男孩。後來,站台上的這個男孩成功地成了她的丈夫。再後來,盡管他們經曆了不少的聚聚合合,她都隻能從記憶中搜尋這溫馨的一幕了。她曾有過一次,撒嬌地要求他送她上火車,他卻正色道,都老夫老妻了,還搞得那麼纏纏綿綿,人家看著會笑話的。其實,那也隻是他們婚後的第一年,婚姻生活卻如同白開水一樣了。如今,身邊的這個男人問起,刑小娜心裏便有了種隱隱的失落。
出差?男人打斷了她的沉思,又問道。
她點點頭。
我也一樣。嗬嗬。男人說著,自顧笑了。
她的餘光感覺到了男人放肆的目光掃遍她全身,她頓時感到渾身不自在起來。
看你緊張的樣子。男人哈哈笑道。
刑小娜飛紅了臉,有些尷尬地笑了。
這是我的名片。有事你可以找我。比如買張火車票呀,替你提個重物呀,我都可以為你效力。男人笑著,邊遞過一張精美的名片。
她隻是用眼角掃了一眼,一大堆頭銜下麵是他的姓名。她心裏一怔,臉色有些不自然,但很快恢複,卻不去接拿名片,根本就不想。
男人見狀,悻悻然,道,看來我自作多情了。
我為什麼要?她說。
多個朋友多條路嘛。男人說著,把名片收回,又說,我們萍水相逢,算是有緣之人,交個朋友,相當正常。
刑小娜眼睛望著別處,隻是不言不語,她想看看他葫蘆裏究竟裝的是什麼藥。
男人見她沉默不語,又興致勃勃地向她談論起這座城市近期發生的好幾起熱點新聞。有些是她聞所未聞的。男人的話匣子一打開,就如同失控的自來水籠頭,關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