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從你在我子宮裏孕育生長的那天起,我和你就血肉相連,肌膚相親了。你年輕的母親還未來得及做好準備,你就在我的子宮裏駐紮成長了。值得慶幸的是,毫無任何異常反應的妊娠,讓我能敞開肚皮大快朵頤,也讓你接受了先天性的全麵營養,致使你的將來,體魄強健不同常人。
孩子,我要告訴你,孕婦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你看她臉上流淌著初為人母的幸福笑容,眼裏閃爍著聖潔的光輝,全身籠罩著母性的溫柔,孩子,這就是當年你的母親。你的母親時常挺著隆起的肚子驕傲而又自豪地從嘈雜的街邊走過,接受行人投向你母親友好而又羨慕的目光。有時,你的父親陪著,我們一塊去城郊的田野呼吸稻花的芳香,在無人的小徑,你的母親會佇足片刻,輕輕地撫摸正在肚裏踢騰得厲害的你,溫柔地輕言細語地和你說上一會兒話。孩子,這個時候的你似乎與我心有靈犀,往往我一撫摸你,你立刻就會乖巧地安靜下來。你安靜,是為了偷聽你的父親和母親綿綿不絕的情話。你的母親時常佇立在這有著泥土氣息的秋風中,和你的父親喁喁私語,和你的父親興致勃勃地商討教育你的人生計劃,一歲教你說話,二歲教你唐詩,三歲教你下棋……孩子,你就在這綿軟的情話中在你父親母親期盼的目光中一天一天地孕育長大。
那個深秋的清晨,你一聲啼哭降臨於人世,那時恰好下過一場秋雨。我一直記得產房窗外樹梢上那幾片飄搖的樹葉,因而你的名字就從你母親記憶中的那幾片樹葉而來:葉飛。而名字中又含有你母親的姓氏。
孩子,你的一生應該是逍遙的,快樂的。不然,為何一生下來,你就會睜隻眼閉隻眼看人世呢?你遲遲不開的一隻眼嚇壞了你的母親,你的父親慌慌張張地抱著你四處找醫生,剛找到醫生,你仿佛為了證明什麼似地懶懶地不情願地睜開了你的另一隻眼。噢,我的孩子,象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樣,你的父母願你健健康康地成長。
我的孩子,從你降於人世的那一刻起,你就安睡於你的母親身邊,接受你母親目光的洗禮。你的母親就這樣,就這樣三天三夜不合一眼地看著你。看你紅嘟嘟的巴掌大的小臉,看你額上小老頭一樣皺巴巴的皮膚,看你舉起握著小拳的雙手,如同在你母親子宮裏的睡姿,看你緊閉雙目,扭動小腦袋,小鳥一樣嘬動嘴唇尋食的模樣……所有這些,我的孩子,你初為人母的母親生怕錯過了你成長中的每一個細節,百看不厭,百看不厭。晚上夜深人靜,產房裏所有的產婦和嬰兒,所有的陪護家屬都進入了夢鄉,連同窗外的蟲鳥都一齊安靜下來,這樣靜謐的夜晚,你的母親卻在昏黃的燈光下細細地閱讀你,閱讀你入睡時的安然和甜蜜,閱讀你安靜的眉目及雙目合上後留下的月牙一樣的弧線。你的母親甚至不敢撫摸你的臉龐,怕這一輕微的動作驚擾你的每一個睡眠。我隻能這樣靜靜地看著你,靜靜地。這個才六斤重的小小的人兒,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就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因而,你的母親,三天三夜不合一眼的母親,從你來臨於世的那一刻,就深深地愛上了你,視如生命地愛著。
你的每一聲啼哭都會給你的母親帶來不安,引起你母親的驚慌失措。你毫無育兒經驗的母親聽不懂你每一聲啼哭的含義,可憐的母親,抱著咕哇咕哇哭得歡的你,既焦急又茫然,一遍又一遍地詢問同樣毫無經驗的你父親,孩子是怎麼啦?怎麼啦?
當產房裏有人告訴你手足無措的母親,告訴孩子要吃奶了。你的母親這才手忙腳亂地撩起衣襟,把奶頭塞進了你的嘴裏。可是,早已被巨大的幸福漲滿,吃不下一粒飯,喝不下一口湯的母親從哪裏來的奶水呢。我懷抱著你,低頭看著沒喝到一滴奶水的你,看著你扭過頭,癟著嘴,很響亮地咕哇咕哇大哭,愧疚得淚如雨下。
這天,我強迫自己吃下半隻雞,咽下一碗米飯,喝掉半碗熱湯,然後,焦急地等待,等待奶水的汩汩而來。
孩子,在那個漫長的等待中,你的母親隻能用紅糖水一匙一匙地喂養你,你咂吧著小嘴,一副很滿足的模樣。孩子,當你吮吸著你母親的第一口奶水時,你的母親喜極而泣,仿佛隻有這樣:用自己的奶水親自哺育孩子這才讓你的母親做了回真正的母親。孩子,那一個時刻,我心底深處湧動著的那種自豪和幸福那種做了回母親的感覺我至今無法言說。
我長久地注視著你,我的孩子,你瓦藍瓦藍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直視前方,眼神還不會拐彎;你咕哇咕哇放肆地大哭,卻沒有一滴眼淚;你的夢鄉開始有笑靨綻放在你的臉上,他們都說,是你夢見了老鼠子。
盡管你已脫離了母親的肉體,可我始終相信:我們的心卻是緊緊相連。不然,為何,在月子裏,我的每一個輕微的動作,我的每一次無聲的離去,都會驚醒熟睡中的你,引來你的啼哭呢。盡管我是那樣地謹慎,那樣地小心翼翼,那樣地輕手輕腳,但,無一例外,每次都要驚醒你。
我的孩子,從那個時候起,你就不舍母親的離去,如同你的母親不舍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