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商隱其人其詩(代序)(1 / 1)

張強

李商隱(813—858),字義山,號玉硏生,又號樊南生,懷州河內(今河南沁陽)人,出身於小官僚家庭。九歲喪父後,奉母歸鄭州。不久,義山隨從叔習古文和書法,希望能振興家道。十六歲時著《才論》、《聖論》,以古文為士大夫所知。十七歲時被天平軍節度使令狐楚辟為巡官,從此,開始了斷梗飄蓬般的“薄宦”生涯。牛黨令狐楚愛其才,教授駢文,並令義山與其子令狐等同遊。此後八年,除有短暫時間的宦遊外,義山一直在令狐楚的幕中。大和九年(835)前後,義山赴玉陽山、王屋山一帶隱居學道。開成二年(837)應舉,經令狐引薦登進士第。次年,入涇原節度使王茂元幕中,茂元愛其才,以女相嫁。是時,朝廷牛李黨爭激烈,王茂元屬李黨,義山婚娶茂元之女,因之,牛黨以“背恩”詬病。

義山素有大誌,無意中卷入牛、李兩黨傾軋的漩渦,為他仕途上的失意埋下了伏筆。後人以“虛負淩雲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崔玨《哭李商隱》)評價義山,應該說是深中肯綮的。婚娶茂元之女後,義山雖曾有任秘書省正字的經曆,但大部分的時間卻浪跡於幕府。頓挫中總想奮起,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伴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政治上的落拓與不甘寂寞的情懷擰結在一起,遂使他不得不穿行在入世進取和消極避世的兩條道路上。從大的方麵講,義山善於將個人的不幸與時代風雲的變幻糅合在一起,善於從個人的際遇入手反映現實,這一表達折射到其詩歌創作方麵,不但曲折地反映了唐王朝走向沒落時的政治麵貌和社會麵貌,而且還刻上了深深的個人烙印。換言之,徒有壯誌、身世零落與關心國事的契合,使義山的詩帶有強烈的政治要求;欲罷不能與欲言又止的結合,又使義山的詩生發出朦朧的意象。

義山是晚唐最傑出的詩人,現存詩歌約六百首,詩歌題材廣泛,然而,無論是吊古傷今、寫景抒情、即事名篇,還是寄寓身世、吟詠愛情,都給人以不盡的遐想和享受。義山詩長於比興,運典工巧,語言凝煉。無論是讀其詩想其為人,還是讀其人評品詩格,都給人以不盡的享受。義山善於攝物取象,善於以物象摹寫心象。與同時代的詩人相比,義山攝物取象總能翻出新意,給人以別樣的感受。究其原因,我以為,這與義山對語言的獨特理解和把握有密切的聯係。一般來說,為文之道在於簡潔,在表述時應盡量避免語言的歧義。這自然是對的。然而,語言的豐贍性又不是言語的單一表達所能容納得了的,它需要在更高的層次上思考歧義性(模糊性)對語言豐富性的承擔。如何才能做到這一點,義山舉重若輕,在以物象摹寫心象的同時,又以心象反觀物象,通過對語言歧義性(模糊性)的發掘來承擔難以表述清楚的思想。人們常說,思想大於語言。這是因為語言作為思維的外殼代替不了思維,思想的豐富性和複雜性是任何語言都無法描摹的。義山似乎深知其中的奧妙,他善於利用語言的歧義性或模糊性來表述豐富的思想。由此及彼,當語言的歧義性(模糊性)與物象進而是心象混融在一起時,由此來追究義山的藝術世界,產生撲朔迷離而又應接不暇的感覺則是必然的。義山詩深沉蘊藉,其象征性和暗示性與他對語言的獨特理解息息相關。因暗示而朦朧,因朦朧而象征,因象征而產生多義,因多義而令人捉摸不定,因捉摸不定而耐人咀嚼和尋味,從這一意義上講,義山詩氣韻宏肆、傷感沉鬱、綿邈悠長、深惋淒麗、蘊藉含蓄的多樣風格,是因義山對語言的獨特理解和把握而形成的。

總之,李商隱的創作實踐證明,詩歌的語言不必明了單一,帶有歧義的詞語,更善於表現複雜的內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