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伴侶,她的厄運有許多時間使我心裏難過,雖然我漸漸也把她忘卻了。那件事真是不幸得很。我在一家綢緞鋪偷了一塊非常值錢的花緞,好好地帶出來了,但是當我們走出店門時,我將這塊料子交給我這位伴侶,她走一條路,我走另一條的路。我們離開那家店不久,綢緞商就發現少了一塊料子,派他底下的人分兩路查去,一會兒他們就捉到帶著這料子的她,那塊花緞在她身上搜出。至於我,很僥幸走進一家屋裏,那裏第二層樓有一間花邊店,我居然,的確是可怕得很,從那窗子望見他們的吵鬧;看到這個可憐的東西被人們得勝地拖到法官那裏,他立刻判定把她關在新門裏。

我在那家花邊店不敢偷什麼東西,卻把他們的貨物翻動了一大陣,去消磨時光;然後買了幾碼邊飾,付了錢,走出來,心裏的確很替那可憐的女人難過,她是為著我個人偷的東西受苦。

這一次我那種素來不變的謹慎又給我許多好處了;那是指,雖然我常常同這班人們打夥偷東西,可是我絕不肯讓他們知道我是誰,或者我住在哪裏,他們也是總不能找出我的住所,雖然他們常設法跟蹤著我。他們都隻知道人們叫我做蕩婦法蘭德斯,有些還以為這是我的真名字,不曉得單是一個綽號。我這名字對他們的確是公開的,但是他們不知道怎樣去找我,連我是住在城裏的東頭或者西頭,他們也無從猜想;這個謹慎是我在一切這種事件裏唯一的護身符。

這個女人的不幸事件發生之後,我隱在家裏有許久時光。我知道若使我幹什麼事情失敗了,送到獄裏去,她一定是在那裏,很願意作證人來控告我,也許把我拿去犧牲,救了她自己的生命。我想我的名字開始被獄吏所熟悉了,雖然他們還沒有看見我的臉孔的機會,若使我墮到他們手裏,他們將把我當個老犯看待;因此我決定先看這個可憐的東西的命運如何,然後我才敢再到外麵活動,雖然有幾次我派人送錢給她救濟一下,當她正在窮困之中。

最後她去受她的審判。她辯護她沒有偷這些東西,卻是一個法蘭德斯太太偷的,她聽見人們都這樣稱呼那個女人,她自己是不認得她的,當她們走出鋪子時候,把這包東西交給她,叫她帶回到她自己家裏。他們問她這個法蘭德斯太太現在住在什麼地方,可是她說不出來,她不能講出一點兒關於我的事情;綢緞鋪的夥計們卻堅決地賭咒,當那些貨物被偷時,她是在店裏,他們立刻發現少了貨物,就去追她,果然在她身上找出貨物來,因此陪審官斷定她是犯罪的人;但是法庭想到她並不真真是偷東西的人,隻是一個下等的助手,那也是很可能的,她實在找不出這個法蘭德斯太太,就是指我,雖然找到了我就可以救她自己的命,這話的確是真的——我說,想到這許多點,他們判定讓她流徙到遠方去,這是她所能希冀的最大恩惠了,法庭還告訴她,若使在流徙以前,她能夠找出前麵所說的那位法蘭德斯太太,他們可以替她請求赦宥;那是說,若使她能把我找出,交給他們,她就可以不受流徙。我想法子使她辦不成這件事,不久她就運到遠方去過流徙的生活了。

我必得再說道,這個可憐的女人的運命非常使我煩惱,我開始變得很憂鬱,知道我的確是她的受難的主因;但是我自己生命是這麼顯明地處在危險之中了,使我忘卻了我一切的慈愛心情;看到她並沒有處死,對於她的流徙我覺得很滿意,因為她再也不能加害到我身上了,不管有什麼事發生。

這個女人的不幸事情是發生在我最後所說的故事之前幾個月,的確一半也是因為有這件不幸事情,我的保姆才提議把我假裝做男人,那麼我在外麵可以不引起人們的注意,我真照她的話做了;但是不久我就厭於這種假裝,這我在前麵都說過了,因為那的確使我行動有種種的不方便。

現在我不怕有誰做證人來告發我了,因為一切和我有過關係的人們,或者知道我叫做蕩婦法蘭德斯的人們不是絞刑,就是流徙;若使我不幸而被抓,我自己可以隨便說一個名字,誰也不認得我,不能拿什麼舊罪加我身上了;所以我又開始活動,而且更大膽些,我幹了幾次成功的冒險,雖然不像我從前那麼走紅運。

那時候我保姆家不遠的地方又著了一回火,我像從前那樣又去試一試,但是我來不及,給群眾先衝進去了,我因此不能走近我的目的地,不單沒有得到幸財,我還碰到一下倒黴的事,那幾乎把我的生命同我一切的作惡都結束了。那時火勢正在怒發,人們非常害怕地搬運他們的東西,從窗子裏擲出,一個姑娘從一個窗子擲出一架鳥毛床,剛好壓著我。那個床是軟綿綿的,當然沒有把我骨頭折斷;但是那重量也可不少,從上麵擲下來又更加了它的重量,它把我打倒地下,使我暈過去了一會兒。人們也不怎樣關心來將我救起,或者想法把我弄醒;我卻躺著一會兒,死人一樣,也沒有人睬我,等到有個人要把那床鋪挪開,使它不擋著路頭,才扶我起來。那真是一件奇事,那家的人們跟著不再擲什麼東西出來,不然那些東西落到床鋪上麵,我在底下免不了被壓死了;但是我卻留下將來再挨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