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到這個人,我驚駭得說不話來,既不知說什麼好,也不知道幹什麼好;他卻不認得我,這是我此刻所有唯一的安慰。我離開同伴。退到那可怕的地方所能給人的隱避所在,我猛烈地哭了許久。“我是個多麼可怕的東西呀”,我說,“我害了多少可憐的人受苦?我送了多麼絕望的不幸人到魔鬼那裏去?”這位先生的災難我算作全是我的過失。在支斯得爾時候他告訴過我他是被這段婚姻弄毀了,為著我的緣故他弄成絕望了;因為心裏想我擁有巨資,他借了他絕無能力還償的債,他現在不知走哪一條路好;他想從軍去,背一把槍,或者買一匹馬,幹他所謂巡遊的生涯;雖然我絕沒有告訴他我是一個大財主,所以實在沒有騙他,但是我設法使人們想我是個大財主,因此我做了他一切不幸的根源。
這件出乎意料的事情比我所遭遇的任何事也更深地打到我思想裏,使我發出更強度的懺悔。我整天整夜為他痛心,我更加痛心,當她們對我說他是那一幫領袖,他犯了這麼多的搶案,漢底,飛直利,金農夫這班大盜拿來跟他一比都隻好算作傻子了:他總得上絞台,就說他的母國裏所有男人全死幹淨了;有不少的人都要來控告他。
我為著他而淹沒於悲哀之中;拿同他的一比,我自己的情形絲毫沒有給我苦痛,為著他的緣故,我將許多自責的話載在自己背上。我是這麼深深地傷悼他的不幸同他現在所遇到的毀滅,我對於任何東西都沒有像起先那麼覺得有味,我開頭對於我一向可怖可恨的生涯所發生的感想開始又到我心上來了。這些念頭一來,我對於我所住的地方,和裏麵的生活的厭惡跟著也來了;總之,我完全改換了,變作另外一個人了。
當我這樣替他傷心時候,一個消息傳來,時期已近的第二次大審判開庭時將有一張呈子遞給大法官告我,我一定將在老獄裏受審問,我的生死也在那時斷定。我的性情已經變回來了,我先前得到的死心不要臉的頑劣精神已消沉了,自己感覺到是在獄中,罪惡這觀念也流入我心裏了。總之,我開始用心思索,思索卻的確是從地獄到天堂的一個步驟。我前麵所說的許多的地獄裏靈魂麻木不仁的情況隻是思索的失掉;恢複了他思索能力的人是恢複了自己的人性的人。
我一開始思索,我第一下的感觸是這樣子衝口說出:“上帝!我將如何結果?我一定會被處死刑!我將判為有罪,這是一定的,判決之後除開死刑外不會有別的處置!我沒有朋友,我該怎麼辦呢?我一定會判為有罪!上帝呀,可憐我吧,我將如何結果?”你們將說,這些是這麼久麻木之後,第一次奔到靈魂裏去的悲哀思想;但是就說這些也隻是對於臨到頭來的禍患的恐懼;這裏麵沒有一句誠懇懺悔的話。然而,我的確是愁得可怕,煩惱到極點;因為世界上我沒有朋友可以向她說出我這苦楚的思想,這些沉重地壓著我,一天中我總有好幾回因此而暈倒,頓失知覺。我請我的老保姆來,說句公平話,她的確盡了一個忠實朋友的義務。她用盡法子,想阻止大審判得到那張呈子。她找到一兩位陪審官,和他們談話,努力想使他們對於這件事存個好感,因為我沒有拿走什麼東西,沒有破屋而進,及其他這類的情形;但是也全是沒有用的。因為他們受其他陪審官的支配;那兩個姑娘堅決地誓言那是真正的事實,陪審官又看到狀子告我偷竊同入室行劫。
當他們帶這個消息給我時候,我暈倒下去,我醒過來後,我想這個重壓會把我壓死。我的保姆對於我真可說是一個忠實的母親;她可憐我,她陪我哭,為著我而哭,但是她不能幫助我;更增加那可怕的是全獄裏的人們都談著我將受死刑了。我能聽見她們常彼此談論這件事,看到她們搖著頭,說她們也覺得難過,同其他在那種地方常說的話。但是仍然沒有人來向我說出她們心裏的意思,等到最後有一位看守生偷偷地來到我麵前,微歎一聲對我說:“法蘭德斯太太,你將在星期五受裁判,(那天才是星期三),你想怎麼辦呢?”我的臉色變白得同鵠一樣,說道:“隻有上帝知道我將怎麼辦吧;我是不曉得如何是好。”“啊哈,”他說,“我不來恭維你,我請你預備死吧,因為我相信你一定會被判為有罪;他們既然說你是個積案重重的犯人,我相信你不會碰到什麼大慈悲。他們說你那案子是很明白的,證人們這麼結結實實地發誓說看到你犯罪,那是無法抵抗的。”